蕾可看到托塔城外海聚集着与那天他们带来的难民一样多的人，密密麻麻。
城门被打开，里面有卫兵出来驱赶门口的人群，将车队迎了进去，车队被分成几个部分去往不同的地方，蕾可他们则跟着基思、霍默一起，在大路上见到了托塔城的城主，一个大胡子老头。
“恭迎殿下，总算是等到你们来了。”大胡子老头像见到亲人一样走过来想要拥抱为首的基思。
基思走在最前面，与他轻轻相拥并交谈，大胡子老头还想来跟佩克西鲁打招呼，结果佩克西鲁一把拉住雷瑟尔，和他忽然亲密无间地聊起来，对方看到后也就没再过来打扰。
“怎么？认识？”雷瑟尔侧目问道。
“打过他儿子。”佩克西鲁随意说道。
蕾可瞬间竖起八卦的小耳朵，“展开讲讲。”
雷瑟尔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怎么全帝国哪里都有你的存在？”
佩克西鲁翻白眼，“那是他非要凑到我眼前来。”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托塔城主有个脑子被教傻了的独子，看不惯他父亲贪污大吵一架要出去从军证明自己，但并没有去自家附近的西北军，而是去了传说中第一军的雷文德斯军。托塔城主人品是不行，但非常疼爱这个儿子，派人私下寻找也没有找到他去哪了，最后无奈向马戏团发了任务，马戏团查到消息他去了雷文德斯领地，但各项指标都不达标无法加入雷文德斯军，只能在那里先混着。佩克西鲁正好回家一趟，于是去把他抓了回来，因为路上熊孩子太讨厌还打了他几次。
“你这服务不行啊，不怕雇主投诉吗？怎么还打雇主呢？”雷瑟尔嘲笑。
“你见过了你也生气。”佩克西鲁想想那个满口正义又听不进别人讲话，只顾自己认知的死孩子就想捏碎点什么，那死孩子比他小个三四岁，勉强算是同龄人了，但心智完全比不上同龄人成熟，听不进话的样子谁看谁想揍两拳。
“他到底做了什么？”蕾可好奇，同样是离家出走，你个十岁走的好意思笑人家二十岁走的？
“不一样，你们见了就知道。”佩克西鲁真是一句也不想提，惹得兄妹两人好奇死了。
说话间他们到了城主府，宴会已经在准备了，所有人先在会客室谈话。
“我们一路走来发现灾民的精神和身体状态还不错，不像是多年前那场大饥荒一样，托塔城主管理的不错。”基思入座后夸赞道。
托塔城主脸上闪过意外，又有些难以启齿的复杂，变了几变之后才挤出一个笑容，“您谬赞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身边的内务官连忙说道：“我们城主下令两天发一次粮食，这才让大家一起撑了下来，这一点放在别处是绝无可能做到的，还是城主大人心善啊。”
“托塔城主心怀大义。”基思再次老气地赞道。
托塔城主心里苦，他其实根本不想管这些灾民的，但他那个倒霉儿子趁他睡觉的时候开仓放粮，等仆人叫醒他的时候粮仓已经放出去三分之一了！他赶紧阻拦，将那小子关了起来，又因为中途的停止惹怒了灾民，他们数量比城内的人还多，他只能联络城中几个大家族一起商议着相处这个两天发一餐的方式，这才撑过了这半个月。
但前半段的原因就没必要在王子面前说了。
内务官在众人面前只将城主和各大家族谈判的事吹得天花乱坠，仿佛真是他一人之力挽救了上万灾民。
托塔城主长叹一声，“不说那些了，幸亏您带来了支援，不然城里连五天都坚持不下去了，粮仓早已见底，五天后要是什么也拿不出来，外面的灾民恐怕就要冲进城来吃了我们了。”
基思只是淡笑，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城主，但背地里也是调查过的，他什么样子他心中还是有数的，粮仓见不见底的，也就他嘴上说了算的。
“粮食我弟弟们稍后会安排下去，先跟我们说说灾情吧，这次的黑暗污染事件是什么情况？”
托塔城主挥手，内务官让仆人在会客室中放了个架子，又抬了个大箱子走到中间。
“各位大人，托塔城旁边的蜃海城 有个巨大的黑暗污染物封印，想必各位对此都是清楚的。”内务官看向在场的几个人，霍默殿下、佩克西鲁阁下、塞纳斯蒂夫、雷瑟尔和他妹妹这几个人甚至是当事人。
“那个封印很好，没什么问题，但它引来的黑暗元素过多，在封印的周围逐渐开始出现小型的黑暗元素污染事件。一开始是守在封印附近的普通士兵，他们身上起红疹、发痒，原本以为是被虫咬了，但后来他们的身体开始溃烂，双腿溶在一起，变成了半人半蚯蚓的样子。”他从箱子中拿出一幅画挂在架子上 。
画上的人上半身是正常男人，只是皮肤有部分溃烂流脓，下半截变成了蚯蚓一样的虫身，这幅画用的是写实风格，溃烂与蚯蚓的皮质都可以清晰看见。
“第一个变成蚯蚓人的士兵已经死了，后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格外高大的，他有了新的能力——繁衍。城中的魔法师发现它的时候，它在一大堆美女蜂的尸体中筑巢了，魔法师没能瞬间杀死它，让它逃走了，不过他从虫巢中带回来了部分幼年虫子，我们发现那不是蚯蚓，而是一种勾线虫。”
内务官挂上地狱场景一般的虫巢画时还看了一眼全场唯一一位女性，发现蕾可的脸上并未露出什么异常神色，不由心底感叹不愧是佩克西鲁的女人，胆子就是大。
这幅画让在场的很多大臣非常难受，他只挂了一会就迅速取下，换上了好几张照片。
“那个时候帝都有相机传来，正好用来拍怪物照片研究，也是城主大人的主意，无私地解除了这个宝贵的道具。”内务官在讲解中插进对自家城主大人的吹捧。
有人捧场地夸了几句。
“都是为了研究，如果能早日解决污染也算它物有所值了。”托塔城主表面笑着，心里又在哭泣。那是他好不容易搞到的，自己还没有玩两天，又被他儿子祸祸走了，还把珍贵的相纸用在这么恶心的怪物上。那相纸比售价贵十几倍，加上中间托人的钱早已算天价了，他是一点也不管自己老父亲死活啊，拍起恶心的东西来一天就给浪费了一箱！现在说出来，怎么也要赚点吆喝钱吧。
不然能怎么办呢，老父亲后来只能哭着再买几箱！
蕾可和雷瑟尔对视一眼，相机和相纸在帝都现在还是抢手货，没出厂就卖光了，按照时间来算托塔城主购买的时间应该是在相机最最火的那几天，没想到他这么远还能抢到，这老头有点人脉啊。
那几张照片上是一条条灰色的虫子，两头尖尖，皮肤像蚯蚓一样的，但是灰色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在场的大部分人已经开始抱紧自己搓手臂了。
内务官伸出小拇指，“这种勾线虫小的话肉眼看不到，大的能有小指两节指节这么长，虫母——我们是这样称呼能繁衍的被感染者的，它无性生殖一周能生两次，每次一拳头大的虫卵，一天就能孵化，里面是成千上万只小虫子，根本数不清！”
“天呐，这太可怕了！”人们惊呼。
因为在照片中，一个苍白消瘦成皮包骨的男人被符文锁链穿刺在一个透明的大鱼缸中，下半身是褐红色的虫尾，缸底有一滩脸盆大的红色液体。
“你们竟然还养怪物？”基思震惊地站起来。
“不是，我们没养！那不是养，那是研究！”托塔城主连忙解释。
“我们城主大人的儿子说，只有充分了解敌人，才能知道它们的弱点，进而消灭它们。所以在魔法塔的帮助下我们将这个虫人半封印在鱼缸中观察。”内务官也赶紧向他们解释道。
“对对，我儿子也是这样才发现了它们的生产规律，还有它尾巴变红的原因。”托塔城主指着照片，“那些士兵被污染时尾巴可是灰色的。”
众人这才想起，最开始看到的画中，那个“蚯蚓人”的尾巴确实是灰色的，和照片中的“虫人”不一样。
“这是为什么？”基思问道。
内务官把第一张画也放在旁边，指着照片中的人说道：“这个人就是发现了虫巢的那个魔法师。”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的很多人都慌了，议论的声音响成一片。
“安静。”基思出声，他看向佩克西鲁，“阁下，魔法塔曾对外宣称魔法师的魔力可以抵抗黑暗元素的污染，所以魔法师是不会变成怪物的，这件事你耳闻吗？”
原本还热切讨论的人们纷纷看向佩克西鲁，对啊，第一法师就在这里，没人比他更清楚了，问问不就知道了、
“听过，他们说的不对。”佩克西鲁一点也没给魔法塔留面子，在场一片哗然，几个魔法师脸都黑了，同时也害怕起来，佩克西鲁都这样讲了一定没错，他们原本的淡然旁观再也不复存在。
“可是，”佩克西鲁的一个大喘气再次让全场安静下来，“魔法师体内的魔力只要高到大魔法师以上确实比普通人更容易抵抗污染，巫力也是，其他小众的但凡体内有元素的都一样，但也仅仅是多了一丝可能，与黑暗元素接触，就像是寒冷的冬天只穿了一件衬衣，而魔法师只不过是比 普通人多穿了一件，都是 衬衣，一件两件的没什么区别。”
他的话简单又直白，但在场的人莫名都感觉有被安慰到，普通人觉得魔法师跟他们一样也没有那么高的优越感了，而魔法师又为自己多穿了件衬衫而稍微安心些。
他们再次与身边的人讨论起来，想必在今天之后，魔法塔要头疼四起的舆论力量了。
基思看向内务官，内务官懂事地咳了几声，待讨论声音弱下去，他继续讲道：“这位魔法师是火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污染了，等回到城中才发现，但已经来不及了，差点在城中引起一场污染事件，好在魔法塔的人将他控制住了。他被污染之后体内的魔力元素在尾巴上显现出来，生出来的小虫经魔法师确认也含有火元素，并且它们体内的黑暗元素与其他普通的小虫比较是有减少的，但不多，只少了五分之一的样子。”
“那如果多融合几种元素，黑暗元素会减少吗？”有人问道。
内务官摇头，“没试过，没人敢靠近。”除了他们家城主儿子。
那人的目光看向雷瑟尔，“雷瑟尔阁下不是炼金师吗？炼金中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试试呢？”
雷瑟尔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没有注意到有人叫他。
蕾可推了他一下，他才抬头看向那个人，“我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需要亲眼看一下才能确定，阁下要一起去看看吗？”
蕾可有点意外她哥跟那个人这样说话，看来是关系不好的同事了。
那人讪讪一笑，没再说话。
蕾可拉着雷瑟尔小声问：“你还想近距离接触被污染者？不要命了？”
雷瑟尔按住她的胳膊，“没事，就是看看。”
蕾可不放心，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暂且放过了他。
内务官继续说道：“这怪物本身的攻击性并不强，但它繁衍的欲望极强，小虫孵出来以后会第一时间找人寄生，钻入人的皮下，吃掉五脏后匠人转化为新的虫母，以此循环。”
他又贴出了一些灾民照片，“人们看到了会用火烧它们，但钻入皮肤的就没什么用了，它们太小了，即使刚钻进一个头，伸手去捏都捏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游进皮下。”
照片上的胳膊皮下钻进了好几条，看上去就能感受到它们在皮肤下游动的痛苦。
所有人不寒而栗地捂住自己的胳膊。
内务官也马上取下那张照片，“这些虫归根结底还是元素生物，魔法师和医生也没有办法，哪怕有人砍掉了胳膊，但那该死的虫子还是会飞速地在砍断之前游到身体其他部分，我们对此毫无办法。”
讲解到这里就结束了，人们都在交头接耳，已经有人开始后悔来这里了。好在有仆人这时进来告知宴会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逃一样地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房间，美酒与美食才是他们的舒适区呢。
吃过饭的霍默提出想要去看看那个虫人，其他人避之不及，雷瑟尔却想一起去，于是内务官亲自带他们离开。
“你们其实不用陪我，我自己去就好。”霍默看着身边的三人说道。
雷瑟尔笑着在他肩膀敲了一拳，“我也不是专程陪你，就是好奇来看看，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什么。”
蕾可梗着脖子，头也不动地走路，“我也是，我来看看能不能做出驱虫药。”
佩克西鲁走在她身后，正努力为她编麻花辫，谁也没搭理。
霍默了然地笑，“随你们吧，不过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
他们一路来到城主府的地牢中，在最深处的一个牢房内看到了那个透明鱼缸，里面的虫人比照片上还瘦，肚子却很大，看起来是像是要被肚子吸干了。
“嘿！这里不能随便进。”一个 男声响起，虫人的对面走出一个男人，看起来满脸疲惫。
然而当他走到亮光处看清来人，有瞬间的呆愣，然后开心地跑过来，“老大！你终于来看我了！”
他跑到佩克西鲁身前想要熊抱，被看不到的墙挡住，但热情还是不减，高兴地原地转圈，“太好了，你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老大？几个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
“你想屁吃。”佩克西鲁无情地拒绝。
男人不管，只是一味高兴。
内务官着急地拉着他让他叫人，“少爷，这是霍默殿下，专门过来赈灾的，这两位是格温德琳兄妹。”
“我是托克，见过殿下。”男人随意地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听说你是奥丁大师的弟子，你会做杀怪物的武器吗？还有，雷瑟尔阁下，你的相机真好用，我拍了好多照片，只是相纸太贵了我都不能好好拍，可以看在我老大的面子上送我一点吗？嘿嘿，作为报答我可以给你看我单独抓出来的小虫，它今天早上才生的。对了，你是炼金师是吗，你帮我看看我的研究室还缺什么研究设备吧，你们也一起来啊。”
他说着一大串话也不给别人留回答的口子，就让开身体催促他们进他身后的牢房，吓得内务官再次提醒他的礼仪，却一点用也没有。
蕾可凑近佩克西鲁小声道：“您当初揍他是因为他话太密吗？”
佩克西鲁也挡住嘴，“不完全是，但也占很大比例。”
蕾可又问：“他为什么要叫您老大？”
佩克西鲁眉毛倒竖，“他看我厉害自己擅自叫了，我可没接受！”
蕾可差点笑出来。
他们跟着托克进入对面的牢房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里面空间比其他的大很多，应该是打通了三间牢房，里面还有几个魔法师在桌前忙碌。桌椅乱七八糟地放着，到处又脏又乱，药剂汁水、动植物残骸哪里都是！那桌子上的黑红色浓稠液体都顺着桌腿流到地上踩得半个房间都是了！加上这里光线仅靠墙上珍贵的夜明珠和几个火把，看上去与闹鬼的医院已经没差了！
蕾可几人挤在门口两平方内，宁愿大家贴近一点，也不愿迈入那个好像会偷人内脏一样的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