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你要留校当老师吗？”柳建国从饭盒里拿出一根羊肉串开始吃。
又是这个问题，第四次了，芸香仍旧不知道怎么回答，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柳国庆身子往旁边靠了靠，“咦，火车里这么闷，你竟然还吃得下这么腻的东西”看见李景时和赵秋月正在分一根黄瓜，从一人手里掰了一截，塞嘴里，才缓过来点儿。
芸香沉默地等他俩聊。
“我肠胃好，才不会”柳建国又是猛猛一大口。
一滴油溅到了桌子上，李景安和柳国荣几乎同时把手里的书往后一抽，瞪向罪魁祸首。
柳建国赶紧擦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擦”擦完没人说话，总觉得这个事情没过去，“芸香，你怎么不说话。”
芸香这才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你聊天都没停过，有空听我说话。”
“现在有空了，你说呗。”
“想当又不想当。”
“你这是个什么回答”柳建国趁机从柳国庆手里抢了一截黄瓜，塞嘴里。
“工农兵大学毕业，社会认可度不高，当老师能很好地弥补这个缺点。可我问过了，这个职位是纯讲课，授课任务重，做不了研究，我还想腾时间为一些事情做准备。”
毕竟再过几年就该是改革开放的时候了。
“搞不懂你们这群人的想法，有工作还在纠结，就像我搞不懂苏瑶知青的想法一样”柳建国瘫在座椅靠背上，“难哦。”
柳国庆也往后一靠，“你还在惦记苏知青？你不是已经妥协，相好几次亲了吗？”
“唉，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你和国荣不也不急吗？”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考上招工，才换来的不急”柳国庆闭上双眼，“别提了，闹心。”
“对，你考上了，就剩我，我还在被催靠招工，我的天”柳建国也捂住了脑袋。
芸香回家放下东西就直奔村里的试验田，每一株的长势都很好，田里也没有杂草，土壤肥沃。
“怎么样，这块地是按照你说的种的”柳平扛着锄头走过来，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芸香拍拍手上的泥，“长得很好，看得出来大家费心了，平叔，你让建国给我带话，说有好消息，是什么好消息啊，我着实期待了一路。”
柳平把锄头往地上一杵，脸色泛红，“你们三个不是让我们村富起来了吗，咱们在市里出名了，还成了示范生产队，还来采访来着，可惜你们仨都不在，不过啊大家好一顿夸，这不，县里想聘用你当技术员嘞，你以后可以吃上公家饭咯。”
“县里当技术员？”这是又来一个选择啊，上一个还没搞明白呢。
“芸香，你咋没有那么高兴呢，我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都比你兴奋，就差拍大腿跳了”柳平神色凝重。
“平叔，学校想让我留校当老师。”
“我还以为你遇到啥事儿了呢”柳平笑容再一次扬起，“当老师也好啊，还是大学老师，多好，两个选择都很不错，该高兴才是。”
“可是我两个都既想要又不想要。”
“什么？”柳平发现自己刚刚声音太大了，赶紧压低点，“你知不知道这两个选择中的任何一个，单拿出来，都是普通人奋斗的一辈子，远的不说，就说建国，考了三次招工都没考上，国庆好不容易考上了，家里跟过年一样。”
“丫头啊，你没有长辈在身边，我就多唠叨两句，这两个已经是顶好的发展了，咱要抓住机会，这一旦错过，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平叔，你觉得我们村为什么会富得这么快，比有根基的其他生产队都快”芸香直接坐在了地头。
柳平也并排坐下来，“你这丫头，我在跟你讲道理呢，你在这儿问我问题，老实说，我们村的很多次发展，都有你的影子。”
芸香摇头，“我只是一个推动作用，还有更本质的东西。”
“更本质的？什么。”
芸香抓起了一把土，“是变化，是时代的动荡，是危机，大学老师和技术人员对我来说都太重复且太稳定了，我想要更大的，平叔，你想让我们村变得更富吗？”
柳平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一时不知道干什么，也学着芸香抓上一把土，“我好像懂你的意思”将土颗粒碾碎，“可当技术员的人里有人民英雄，当老师的也有。”
“嗯”芸香扬掉手里的土，“每一行都有，只是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我想，成为自己的英雄。”
柳平再抓一些土块开始捻，“那你这两个都不要了？你说的变化又在哪里？”
“我想要啊，毕竟人还是要吃饭，变化谁知道呢，未来总会有的。”
柳平把土往地上一摔，“臭丫头，我俩在这儿聊半天，你耍着我玩儿呢。”
芸香轻松拦住打过来的手，“我一开始就说既想要又不想要啊，又没说完全不想要，您一个劲儿地就在那儿劝，我不得顺着说啊。”
“呼，说不过你”柳平收回手，“那你就随便选一个麻溜地去上班，不就完了吗？还跟我扯这么一大堆，费劲。”
“平叔，不一样，我想要技术人员的到处跑动，也想带县里富起来，但不想跟这个岗位深度绑定，因为到时候责任大了不好脱身，我也想要留在学校，不断提升自己，为未来作准备。”
柳平越听嘴巴越往下撇，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掐芸香的脸，“真的搞不懂，你平时不是挺通透的么？”
“这天下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享受了优点就要担着缺点，怎么，就你特殊，能既要又要。”
“道理我懂，可只有先找到目标，才有不断优化的可能啊。”
“跟你讲话我肝儿疼”柳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你下次做白日梦的时候别拉上我，走了，还是上工轻松一点。”
芸香托住下巴，“平叔，我今年研究了果树的嫁接”看柳平脚步放缓，继续说，“还有黑木耳的栽培，木耳晒干了，好运输也好储存。”
柳平利索转身，回来坐下，“展开讲讲。”
“平叔，你不肝儿疼了吗？”
“少贫嘴，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