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二年冬,夏国相联合湖北清军大举进攻吴应麒所据州县,吴应麒放弃外围州县大踏步后退,围绕荆州重组防线,亲自坐镇荆州,与清军费扬古所部和夏国相所部激战,费扬古与夏国相纵兵猛攻,与吴应麒所部围绕荆州城逐村争夺,进展缓慢,一月之间不过推进数里,军心疲惫浮躁。
但夏国相和清军联军实在势大兵多,与之逐村争夺硬碰硬,吴应麒所部损失也不小,吴应麒见已达成疲兵的目的,荆州城防也已经调整完毕,便开始引兵撤回荆州,费扬古手下统领见状,未等军令便领军突入,欲直逼荆州城下,未想吴应麒早有准备,调集优势兵力将之包围给予迎头痛击,其当场战死、其部全军覆没,仅两人跳河逃离,吴应麒从容收拢兵马返回荆州据城而守。
费扬古损失一名大将和数百精锐甲骑,兵将又已疲惫,虽然终于是和夏国相会师于荆州城下,但一时之间却也没有攻城之力,只能围城之后暂且停战休整,双方就在这荆州城下陷入诡异的平静之中。
与此同时,湖北另一支清军尚善所部却仿佛游离于战事之外,在费扬古和夏国相与吴应麒激战之时,只专心“收复”汉阳府内被吴应麒放弃的州县城池,要么就是领着兵马兜圈子,就是不往吴应麒准备的防线上撞,即便吴应麒收缩防线返回荆州城,尚善所部依旧是推进缓慢,夏国相和费扬古都已经在荆州城下会师包围荆州了,尚善所部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但尚善从领军以来,一贯就是这么拖延敷衍、磨磨蹭蹭的模样,无论敌友、上上下下都习惯了,也没人在意他们,却不想等费扬古和夏国相一围城,尚善所部突然转向向南,冲过长江攻打岳州,岳州守将毫无防备,军乱兵败,弃城而逃,这座在吴周占据湖南之后应对清军猛攻多年而不陷的重镇,如今却轻而易举的落入清军手中。
如今尚善便来到这座与他渊源颇深的城内,骑在一匹格外温顺的河西骏马上,他的痛风时好时坏,右脚甚至不敢完全踩实马镫,只是虚虚点着,骑着马缓缓穿过洞开的岳州北门,城门楼一角还有未熄的黑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某种木头焦糊的混合气味。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丢弃的兵刃、散乱的旗帜,甚至还有几辆倾覆的粮车,黄澄澄的粟米洒了一地,被慌乱的脚步踩进泥雪里,一些穿着号褂的吴周溃兵垂头丧气地被押解着走过,更多的清军士兵则兴奋地穿梭于大街小巷,虽然尚善早有严令,但初次破城的躁动依旧在每一张冻得通红的脸上跳跃。
尚善的脸色在狐皮风帽的遮掩下显得有些不健康的灰白,长途奔袭和严寒让他的痛风又有发作的迹象,脚踝处一阵阵闷痛,但他眯缝着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惬意和兴奋的光芒,远处鄂鼐收到消息策马而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甲胄上沾着污迹,但精神奕奕。
“大人!”鄂鼐在马上朝着尚善行礼:“末将初步清点,城内城外几处大仓,存粮极丰!还有大量军械、布匹和御寒之物等等,吴军溃的太快,许多都来不及销毁和运走,另外,末将审问吴军粮官,他们说今日恰巧还有一支粮船队正从长沙而来,末将已经派人装扮成吴军兵马,快马前去截取了!”
“嚯!吴应麒这家伙,粮草军械这般充足,咱们若是真跟他在荆州城下耗着,怎么耗得过他?”尚善倒吸一口凉气,扫视了一眼周围那些穿街走巷的清兵:“鄂都统,你和本将军去开开眼,另外,你调些人马约束各部,闲杂的兵将都清出城去,告诉他们,本将军向他们承诺,点算清楚府库、敲了城内富户豪绅的竹杠,少不了他们的赏赐,若有私自劫掠的,不管是谁统统砍了!”
尚善凑的离鄂鼐近了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耳语:“你也知道那边最看重的是什么,咱们以后的路还长,不能因为些眼皮子浅的丘八胡乱作为,坏了咱们之前的幸苦,银子、粮食,城里头有的是,要女人也给我从青楼里头包,要是有不开眼的乱来,一个别放过!”
“末将明白!”鄂鼐肃然抱拳,他自然也深知其中利害,当下便吩咐自己的戈什哈统领领着身边的戈什哈前去弹压军纪,自己则在前头带路,领着尚善直往一处粮库而去。
他们来到原岳州府衙旁最大的一处官仓。仓门大开,里面堆积如山的麻袋几乎顶到房梁,尚善被亲兵搀扶着下马,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仓库内气味混杂,陈米、新谷、还有防虫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他随手用马鞭戳了戳近前一个鼓囊囊的麻袋,细密的麻布,针脚均匀。
“好家伙,这才一个粮仓就有这么多粮…….吴应麒竟然在岳州备了这么多粮!这他娘的,幸亏没跟费扬古他们跑去荆州蹲坑,要不然得活生生给别人拖死!”尚善看着小山一般的粮袋,面上浮现出疑惑之色:“你刚刚在路上说,这些粮食都是从长沙和常德来的?本将军听说湖南这些年日子也不好过,六月大旱波及半个省,长沙常德两府也遭灾严重,秋收全省歉收……长沙府和常德府,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给吴应麒?”
“大人,这里头自然是有有意思的文章……”鄂鼐忽然转头冲尚善一笑,领着他来到一处粮袋前割开一个口子,用戴着厚厚皮手套的手指,拨开被割开的麻布边缘,只见那麻袋内侧,靠近袋口缝合处,赫然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用火红染料印上去的字样,尚善眯着眼,轻声念了出来:“江西军政委员会商务处粮油局…….”
尚善双目猛的瞪大,一掌拍在那粮袋上,惊呼出声:“好家伙!红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