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霓裳

卿今晓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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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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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总有传闻,说国王虽然是一个普通人,但没人敢去暗杀的原因是,皇宫中,有一支从不露面的队伍,这支队伍的所有人,全部都是宗师级,且无条件任凭国王调遣

他们平时会潜伏在城池各处,暗中观察城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有暗杀者都被扼杀在了思想的摇篮中,还未来得及实施计划,便身首异处

有关监视城池的传闻是否为真,一直都处于有待商榷的状态,但至少皇宫秘卫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而且早在昨天,国王便发动了几位皇宫秘卫,用来寻找芙洛儿

由于城中还有不少冒险家的存在,皇宫秘卫们被禁止使用任何容易被别人觉察到的追踪、侦察类魔法,只能凭借余下的手段,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找到芙洛儿

这绝对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芙洛儿的手段并不高明,别说蛛丝马迹,所有的证据几乎都明晃晃地摆在了别人的脸上

此前从未递送过邀请信的芙洛儿,突然想结交朋友了,但却又在几天之后送去了道歉信,行为非常怪异,即便将这事按下不表,哪怕是“芙洛儿与柳梦璃双双不见,近几天不在学院内”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们两人的问题了

柳梦璃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她乘坐传送阵通往城外这件事,定然有人记得清楚

为了保证事情的隐蔽性,皇宫秘卫先是花了一天有余的时间,在暗中找遍了希罗全城,没有发现柳、芙二人的踪影

随后他们调查了线索,知晓了以公主的名义递交出去的道歉信,实际上是公主的钢琴老师庄生送出去的

于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庄生便被抓到了皇宫的地牢中

那位抓到她的老妪,本想用地牢中的刑具威胁庄生说出实情,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庄生直接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她承认道歉信是自己递送出去的,也道明了公主想要出去玩的心思,甚至说出了公主的目的地就在沉落森林里

庄生的果断让这位宗师级魔法师惊讶了一瞬,毕竟她常年居于皇宫,还是平日里和公主有着较为亲密的关系,定然清楚公主的处境,也知道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承认自己作为帮凶的后果

但她却又毫不犹豫地透露了公主的计划以及计划中的地点

这算是投诚吗?

绝不是!

“庄生,你很聪明…”老妪望着她平静的双眸,缓缓点了点头,“老身算是知道,你曾经为什么能在内城区的圈子里,如此游刃有余了”

因为庄生非常清楚,就算公主被抓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惩罚降临于她,国王还要准备日后出嫁的事宜,不可能把公主怎么样的,所以她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了,事实上,芙洛儿在临走前,也是这么对庄生说的——“庄老师,到时候如果这件事情暴露,你不用隐瞒,直接说出来就好,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自从皇宫跨年宴会之后,芙洛儿就从国王对自己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这样嘱咐庄生,嘱咐这位对她来说最亲近的人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保全自己而已”庄生这么说道

老妪在宽大法袍的遮掩下,根本看不清面貌神情,也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庄生只看见她转身便离开了地牢,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如果老身这一趟没有找到公主,那你的聪明,就将成为害死你的东西”

……

这次国王的搜捕行动,虽然外界察觉不到,但暗流涌动之下,内城区的部分贵族与家族,还是能通过和他们有关系的大臣们那里,得到不少消息

端木碧流就是通过冰尘一脉家老的告知,从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她第一时间便想起了之前柳梦璃说要出去玩的事情,再加上公主出逃,她很难不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于是乎,在搜捕令发布的第二天晚上,她便和洛花一起,去往了内城区西方的传送阵

即便在晚上这个时间点,传送阵周围的人依旧很多,依然是冒险者占大头

也幸好对于端木碧流这种身份高贵的人来说,有设立专门的传送阵,她出示了端木家族的族徽,带着落花一起站到传送阵上,下一刻便到达了希罗城邦的西方

端木碧流没有犹豫,出了城邦后,便即刻展开翅膀,带着洛花朝沉落森林飞去

端木碧流一边飞行,一边朝手中的空间戒指传音

传音魔法本身只有一公里左右的极限距离,但可以提升

由同一人在一对空间戒指中设立的传音魔法,可以将这个距离变得更远,而端木碧流为了能掌握柳梦璃的方位,以及达成实时交流,便和她使用了一副对戒,其能够进行空间感应,在一定范围内清楚对方的大致方位,也能将传音的距离从一公里拉长到五公里左右

“希望能够比他们更快赶上…”

她希望自己能够比皇室秘卫更快地赶到柳梦璃身旁,至少要将她和芙洛儿两人分开才行

不过在这点上,她暂时不用担心,因为皇宫秘卫的任务虽是抓捕芙洛儿,但首要目的仍然是隐藏自己,所以他们会保证自己尽量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像内城区、中城区的官方传送阵他们就不能去,只能从人烟稀少的方向前行,一时半会儿还到达不了沉落森林,至少今晚不太可能

…………

时间来到深夜

沉落森林·外区

小屋里,柳、芙二人躺在床上,面对面地看着对方

“你今天怎么了?”柳梦璃问道

今天的芙洛儿,与前几天的行为有些偏颇,她今天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玩耍上面

她问了柳梦璃许许多多的问题,其中涉及到有每种常见属性的魔法,也有关于吸血鬼的

而导致这样的根本原因是,昨天下午她发现柳梦璃在替自己解毒后,瞳孔变得殷红,说话时,口中有四颗修长尖锐的牙齿特别显眼

世界上只有一个种族是这副模样——吸血鬼!

当时柳梦璃没有承认,但显然,这种不承认是没有作用的,因为吸血鬼的特征实在独一无二,特别柳梦璃还是在解毒——也就是吸了芙洛儿的血——之后,才显现出来的特性

不过,出乎柳梦璃意料的是,芙洛儿并不排斥她吸血鬼的身份,反倒心中对她升起了莫大的兴趣

因为吸血鬼历来都害怕阳光,柳梦璃却能行走自如;吸血鬼不能使用其它魔法,柳梦璃却用得炉火纯青;吸血鬼难以抑制自己对鲜血的渴望,柳梦璃却在舔过芙洛儿的伤口后,没有任何暴力倾向,等等诸如此类“反吸血鬼”的特性,全都证明了她的确是一个人类,至少是一个半人类,又或是特殊的吸血鬼

但事实上,柳梦璃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究竟如何,她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情,对于这些疑问,她统统没法回答芙洛儿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特殊的人”芙洛儿摇了摇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书上说,被吸血鬼咬了之后,吸血鬼可以选择将目标也变成吸血鬼,这点你能做到吗?”

“不行,不过…”柳梦璃微微摇头,随后盯上了芙洛儿的双眼,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这样吧,既然我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你也该知道我的故事,怎么样,很公平吧”芙洛儿的语气顿了顿,说道

在头顶火焰明灯的照耀下,柳梦璃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愿意帮助芙洛儿,不仅是因为自己也想出来看看,同样也是有想知道芙洛儿以前经历的想法在里面

不过这几天里,她和芙洛儿玩得很开心,反倒渐渐忘了这件事

不过既然芙洛儿愿意说

“那我就愿意听”柳梦璃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谢”芙洛儿眉眼含笑,道,“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其实我记不太清了,母亲的模样在我的脑海里早已模糊得不成样子,我只记得她叫柳青卿,只记得她很美,听说是因为冒险家的身份只能勉强养家,实在无奈之下,母亲这才选择参加国王的选妃仪式,嫁给了国王,也就是我的父亲——罗迪·康斯坦丁

在我出生前,母亲的事情,我都是从她后来的日记中了解的……那时母亲刚嫁给国王,就成了王后,但似乎是国王的问题,一直都没法让母亲怀上孩子,母亲在日记上写,我是她成为王后的第三年怀上的,有生命魔法师在,轻易就知道了她肚子里的是一个女孩儿,从此以后国王就再也没有来过母亲的寝宫

我出生当天,国王也没有来过,母亲也是在那天,患上了难以治愈的疾病,而且国王认为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甚至觉得娶了母亲也是一个错误,所以禁止任何人为母亲治疗,也幸好母亲坚强,在侍女的帮助下,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

后来,母亲自己为我取名字,叫芙洛儿,在古精灵语中,‘芙洛儿’是水之精灵的众多后代中,最平凡的那个,正好母亲之前也是一名水元素魔法师,她不希望我能够有多大成就,只希望我在皇宫中,能平安生活就好了,因为国王不愿意承认我是他的孩子,母亲就只能把自己的姓氏给我,所以我才叫芙洛儿·柳

在我三岁那年,一位嫔妃在国王的临幸下,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儿,国王很高兴,甚至在那天让整个希罗城的人都来做庆贺,但也正是那天,母亲走了……”

说到这里,芙洛儿的眼里已经隐含着泪光,她紧握着柳梦璃的手,接下来的话语,才真正地说出了她自己的处境

“母亲走后,我被国王安排的几位侍女照顾着,直到六岁那年,国王亲自找上了我,为当时的我安排大量的学习课程,无论是寻常学院里所传授的,还是不传授的,我都要学习,人类语言、数学、大陆语言学、舞蹈、乐器,无论任何课程,只要不与魔法沾边,我都被逼着学习

国王在我面前,就像…不,他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他把我压得死死的,把我囚禁在里面,他让我所学习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别人的面前展示自己的调教成果,就像在展示一只仅会取乐别人的……笼中之鸟

作为公主的我,我的人生被规划,被束缚,甚至不被在乎,国王从来都只向我发布课程,让我像是工厂里永不停歇的机器一样,少有停歇的时候,需要我时,就将我展示给别人看,不需要时,也不让我有休息的时间

幸好,教我钢琴的老师非常温柔,她教我怎么生活,怎么隐忍,她教我怎么应对父王,怎么应对大臣,好让我在这群人面前戴上面具,不被看出来真实的模样,她就像是我第二个母亲一样,尽心尽力地爱我,教我怎么保护自己,怎么拒绝别人,也给了我在无边的压迫中,喘息的机会

但我后来发现,我没有能够喘息的机会,片刻的闲暇只会让我觉得未来一片黑暗,自由遥遥无期

你不是很疑惑我之前为什么在学院要那么拼命吗,因为我只要一有空余,心里就会浮现出国王逼迫我的模样,为了不让他的形象出现,我就只能逼迫我自己,直到我累得病倒,你照顾我很久,我发现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会去想国王

我开始追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后来在皇宫的跨年宴会上,国王第一次让我在宴会上离开时,我就感觉到,自己以后可能真的要步入一片黑暗了,然后我在皇宫外散心时,碰到了你,我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会感到心安了”

当晚,芙洛儿与柳梦璃相遇后,她得知了后者为什么到皇宫周边来的原因——单纯因为不想和贵族们交谈而出来散心

对于柳梦璃来说,这种事情只是想到便做

但这种行为在芙洛儿的眼里,就是真正的自由

她能选择,而芙洛儿一直以来听到的都是“你该这么做”

她有喜恶,而芙洛儿一直以来听到的都是“你该喜欢这个”

她很自由,而那是芙洛儿一直以来都从未追逐过的东西

于是芙洛儿当即下定决心,既然自己即将步入黑暗,那何不去追寻一次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她说“我们约个时间出去玩,怎么样?”

所以她没做任何精密的计划,直接来了沉落森林,和她最想成为的人一起

在这里,她得到了欢乐、愉悦,也见到了魔法,甚至见到了吸血鬼

芙洛儿忽然之间不想回去了,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希望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可她没有能够逃脱的力量,无论自己的心中想还是不想,都只能成为一纸空谈

力量……

“我看见了你的魔法,也知道了你的身份,书中说,吸血鬼的力量,是世界上得来最快的方法,你能不能把我变成吸血鬼,无论让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芙洛儿说着,蓦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翻身骑在柳梦璃的身上,两手撑着后者的肩头,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柳梦璃,言行都有些疯狂起来

“我求求你,给我能够逃离的力量,让我摆脱束缚我的一切,好不好,梦璃,我求你了,让我给你什么都可以,我的身,我的心,我的命,无论什么!”

当压抑达到了极致,就会彻底改变一个人,或是令其浑噩,或是让其偏执

这个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催化,就能够让她变得如死般沉寂,或是变得不顾一切的疯狂

但这些都是毁灭

对于芙洛儿来说,她受到的压抑更为强烈,是那种无论望向何方都毫无去处的压抑,她只能看着头顶的大山一点点地压下,周围的牢笼变得越来越窄

而柳梦璃又让她见到了魔法的强大,也让她感受到了片刻的自由,甚至让她发现了自己吸血鬼的身份

这三点,无论哪种,对于芙洛儿来说,都是一条路,一条破开牢笼、离开大山的羊肠小道

她迫切地、疯狂地需要这么一条能够离开当下处境的道路,无论它通往哪里,哪怕是死亡

柳梦璃望着身上的芙洛儿,她灰色的发丝根根垂下,鼻息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着,眼里充斥着对柳梦璃…的力量的渴望

她已经走在了毁灭的边缘,就差柳梦璃开口答应

“芙洛儿,你……真的想好了?”

“当然!”

芙洛儿的语气坚定不移

“不,芙洛儿”柳梦璃却在这时摇了摇头,“你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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