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客车吭哧吭哧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即使是坐在车上，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柴油味。
萧青云家世很好，富贵人家子弟，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车子。
所以显得很不习惯，头晕脑胀。
“我说，娃娃，你这打扮，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学生。”
“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乡里人，为啥想不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身旁的老头有些自来熟。
说着一口带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
“大伯...我来当老师的。”
“老师？”
“哎哟！了不得哟！”
“城里来的大学生！来给我们的娃娃当老师，啧啧...真是少见！”
这老头闻言满脸的敬佩。
“呵呵，没啥...国家把我们培养出来，我们也得为这个社会多做点事情嘛。”
“让大山深处的孩子也能学到知识，从大山里走出去。”
萧青云笑了笑，眼神却有些低沉。
站起身。
“大伯，我下车了，再见！”
“好嘞，小伙子真有觉悟。”
萧青云下了车，走进泥泞与雨幕当中。
“这孩子不错，居然能从大城市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老王，你就看吧，这娃娃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城里娇生惯养的。”
“你看他能待上几天？”
“不过是初生牛犊，有几分热血罢了。”
“咱们这什么环境？”
“等到了地方用不了几天，立刻就走了。”
“咱们村里那个小学，往年也有这样的年轻人来，都已经跑了。小学也因为没了老师关了门。”
“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起码人家有这份心。”
老王头瞪了那说闲话的汉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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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争论，萧青云是不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已经没有在意的东西了。
这次之所以来到大乌山，只不过是应那位大学期间对他关怀备至的王老师的要求。
他也并不觉得对方的要求能对他起什么作用。
正如对方所说，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心理支撑。
啪。
萧青云一脚陷进泥坑里。
有些艰难的将脚拔出来。
那双半新的球鞋已经被泥泞给污染了。
他微微抬起头，喘了口气。
看向雨雾朦胧的远处。
那处似乎有什么建筑若隐若现。
去大乌山小学的路就这么一条。
途中并无其他建筑物。
也就是说，长途跋涉过后。
他马上就要到了。
于是他擦了擦已经湿透了的额头。
拖着行李箱，加快了步伐。
等到真正到了建筑物门前。
这里的简陋和残破才真正的震惊到他了。
哪怕他早就知道要来的地方很落后。
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敢相信在这个科技已经高度发达的现代，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眼前的这栋建筑物甚至连遮风挡雨的功能都很勉强。
萧青云幼年和少年时期被保护得太好了，青年时期又在象牙塔里度过。
他的见识是有限的。
沉默了良久。
他迈步走进了院门。
迎面而来是郎朗读书声。
与此处的简陋不同。
这读书声很是稚嫩，但却格外的有生气。
像是被大山压住，却又拼命向外生长的植物幼苗。
渴望着外界的阳光和雨水。
他的心颤了颤。
他在庭院中又站了好久。
直到读书声慢慢停了下来。
嘎吱一声。
唯一的那间稍微完好些的屋子的门被推开了。
一衣着朴素的山羊胡子老头走了出来。
见到萧青云也是微微一愣。
“娃儿，你是哪锅（你是哪位）。”
“您是李校长吧？”
“您好，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萧青云。”
老头闻言一喜。
走上前来。
“新来滴老师？”
“大城市来滴？”
“好好...”
“诶哟，走了老远路吧？”
“怎么不打电话让人去接你？”
“快快！跟我来，身上都打湿透了...”
这老头很是热情，满脸关切，一把牵起萧青云的手。
将他连人带行李箱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子。
升起火炉，又从桌子的屉子里拿出一袋没有拆封但是已经落满灰尘的毛巾，拆开来。
递给萧青云。
“擦擦身上！莫感冒咯。”
“好，谢谢李校长。”
萧青云也不嫌弃，接过毛巾，很有礼貌的道了声谢。
一边看着他擦拭着身子。
老头拨弄着火炉。
神色却逐渐低沉下来。
“娃，老头子跟你说实话。”
“我们这里滴条件你也看到咯。”
“你这样滴娃过去几年也一直都有来。”
“但是莫得一个能撑得过三个月滴。”
“我们这里条件太差了，留不住人哦。”
“你要考虑清楚，如果实在是承受不了，也不必久留。”
“老头子也会跟上边打报告，不会耽误你滴前程。”
老头语气低沉。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既然来了，我还是愿意留下的。”
“至于条件什么的，我不在意那些。”
萧青云看了看这屋子几乎快要脱落的墙皮，笑道。
对于那位执意要让自己来这里的王老师的用意，他已经有了感触。
虽然还是不觉得对自己的状态有什么用，但既然都答应下来了。
那在约定的时间内。
他还是愿意用自己这条残破不堪的小命为这个世界多做一些事情的。
父母总是溺爱他，将他保护的很好，却也教给了他一项不算难得却格外珍贵的品质，那就是善良。
他是能听出眼前这位长者那看似是在劝他离开，实际上却又无比希望他能留下的语气。
也看的出来，对方很在乎那些教室里的孩子们。
可即便是如此，对方依旧在劝他离开。
“真？真的？”
老人露出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又眉目低垂下来。
“娃，不必这么着急给我答复。”
“你阔以先多待几天，亲身体验体验，再做决定。”
“李校长，我家里不缺钱，没有父母要养，也能吃苦。”
“我能留下来的。”
萧青云强调道。
老人只是点了点头，看样子依旧不相信他的说辞，估计是以前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萧青云不在意，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校长，还是请您先带我去见见那些孩子们吧？”
“哪怕是要体验，我也得和孩子们见面不是？”
“我还专门给他们带了礼物呢。”
“啊对，我带你去见见那些娃儿们...”
老人带着略微清理了一番的萧青云走出了房间。
正巧，外边风雨也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一道道光束。
一群满身都是补丁黑瘦黑瘦的孩子们正在院子里嬉戏打闹。
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与外界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他们的笑容一样欢快单纯。
他们是那么有活力，像山林间野蛮生长的藤蔓，生机勃勃。
看到这一幕。
萧青云的心又忍不住多跳动了几下。
一抹从未有过的悸动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原本有些晦暗的眼神也变得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