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冰凉蔓延上四肢，余凉来时套了厚厚的冬衣，原有功力维持，尚能抵住冰室的严寒，可此刻却怎么也止不住这钻心的寒冷。
萧寒尽松开刀柄，沾满了鲜血的手轻轻捧起余凉的脸。
她分不清脸颊上的温热，究竟是她心头血的温度，还是萧寒尽的体温。
清峻冷面的少年郎脸上终于有了异色，他静如深潭的墨瞳泛起微波，无限留恋又痛苦地看着余凉：
“《天命兵书》受其《天命心法》所制，两书不可为一人所有，更需距隔千里，或将其一销毁殆尽，另一书册上的文字才可显现纸面。太祖由武林投身江山，自知能力越大者，野心越大，若无制衡则烽鼓不息。”
还有这个门道？所以说原书的江渊，就是和萧寒尽谈好了君子协议，各自武林朝堂，互不干预？
余凉想要死个明白：“我发誓安心于武林还不成吗？”
萧寒尽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上，“若你是方则意、江渊之辈，我大可任你先去搅扰江湖，好使其分身乏术，无暇顾我扫清大梁。但你不是他们，我怕认识你的时日越久，我越不忍。”
末了，他紧握着她的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要为我做的事，荡平一切隐患。”
他的情话浸染于鲜血之中，余凉的手感受着他跳动的心脏，分不清这是自白后的悸动，还是纯粹的杀人后的紧张。
萧寒尽俯下身，轻轻为她捋了捋碎发，指腹在她的唇畔摩挲了几下，最后眼神一凛，无比坚决地站起了身，走向石座木盒。
就在这他以为是最后缱绻的时刻，余凉早已催动全身的力气突破了穴道禁制，在萧寒尽转过身的一刻，她以上御九天的速度，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她不会坐以待毙。
她还能活。
余凉抽出剑，任鲜血从萧寒尽的伤口处喷涌，她则抬手在自己胸前点了几处穴位止血，然后猛地拔出匕首。
余凉冲上前，拽起萧寒尽的衣领，把这柄曾经赠予了他的匕首抵近了他的大动脉，“我再给你一次活的机会，只要你说出怎么出洞，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萧寒尽没想到她竟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冲破禁制，甚至有余力伤他。仅两年时光，原来她早超越了自己太多，这样的人，你说她只为一本功法秘谱？他不信。
萧寒尽大喘着气，眼神凄戾，抬手指向冰洞一角：“撬开遮挡的碎石冰块，里面，有可开启后出的石门。”
虽点了穴道，疼痛与血止了不少，但余凉的力气仍在大量消耗中，她半撑着身体，一步步走到萧寒尽所指的方向，果然发现了操纵杆。
她才抬手握住了操纵杆，萧寒尽突然道：“你不会再救我出去。”
是。萧寒尽看得清楚，她确实在诓骗他，救他之事，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余凉沉默不语，也没有再回过头去看他，她狠了心，握住操纵杆猛地往下拨动。
顷刻间，地动山摇，余凉听到了几处爆炸声由远及近，如同骨牌被推倒一样，正在往冰室倾轧而来。
余凉恨恨看向萧寒尽：“你在做什么！”
这才不是什么出去的法子，这分明就是自毁装置！
萧寒尽已然无力支起身子，他倚着石座，吃力道：“一个人死，太孤独了。你既不愿意自己死，那我们便一起，留在这里。”
那是肖家的功法与兵书，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带走它们。如果肖家就在他这里绝了，那么所有的一切，便一同随他而去罢。
又一处爆炸传到了第二道洞门内，冰洞内亦有石头开始频频掉落，击砸着地上的冰面。
系统的生命警告又多了一条，是她和萧寒尽的生命两重奏。
余凉不甘心，奋力走向石座，打开了木匣，试图翻找出什么能救自己的方法。
见《天命心法》一书果然无字，她果断地把《天命兵书》往火炉里一扔，任其焚毁。
果然不过一会儿心法上就显现出了字，上写心法除了可大涨功力，更能修复内体损耗，重建筋脉。
又一个巨石砸下，随着震耳的轰响，这块巨石破开了冰洞的地面，露出了洞底的暗河，深不见底，一片漆黑。
此处临海，洞中有暗河四布不奇怪，甚至有可能顺着暗河寻到出口。
只是这里不同于登陵县的处境，她身负重伤，力有不逮，这一头扎进去，冰洞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如果找不到出口，估计也再爬不上来喘气了。
此刻整座夷山，天塌地陷般的阵势排山倒海而来，石块越落越多，余凉已经没有一丝犹豫的时间了。
就算是死，也不能呆在这毫无希望的死去！
她转身把《天命秘谱》其余两本书揣入怀中，又将冷却好的天命百炼刀捆缚在背。
跳入暗河之前，余凉缓缓回过头，“萧寒尽，我余凉自来到这个世界，或许对认识的人多有愧对与隐瞒，唯有对你，丝毫不欠。”
余凉不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何时而起的情意，但那番看似真挚的自白，也无非是他安抚自己的借口罢了。被企图天下的人爱上，自己只会成为他们通往权力路上的祭品。
没人可以决定她的生死。
余凉眼神坚决，在萧寒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沉进了这一不测之渊。
萧寒尽看着她沉入水中的身影，与通元派密道时的她重叠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为他折返。
山还在崩裂，坍塌的山石砸中了他的脚，萧寒尽闭上了双眼，任天地尽毁于前，他想，她虽没有死在自己身旁，但至少——会与他一起，长眠在这夷山之下。
……
夷山之外，一路追踪来此的风止夜看着垮塌的山体，满目废墟，完全不像有人能存活下来的迹象。
余凉千里来此，搜集秘宝只为一赴夷山，这般大的动静兴许就与她有关。风止夜不愿想及太糟糕的情况，只能大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一如从前，在某处冒出个头，说自己又活了下来。
叫了半天不见任何回响，风止夜扯过身旁识得千里追踪术的教众，问道：“她可进了里面？”
教众看了眼这一路的脚印踪迹，“他们就是从此处经过，顺着痕迹看，确实是往里山里去了没错。”
连夜奔袭的疲惫早让风止夜双目生了血丝，此刻更显赤红，他只怔了片刻，闷声道：“去分舵喊人，都来给我挖！”
教众面露难色：“方才山体震颤，定是里头点了炸燃之物，现在靠近太过危险。不如缓缓，待观察几日未有余下的动静，我们再——”
风止夜打断他的话：“去找！”
明日？怎么等得到明日？若余凉真被困在里头，时间越久她便多一分危险。
想罢，他自己先迎上了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