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放学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清水坐在庭院里，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早上醒的时候天黑着，晚上放学的时候天又黑着。
这样的日子其实过得让人有点茫然。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距离放学铃声响起，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
苏玲说要先陪她的朋友们走一段路再折返回来，因此先让他在庭院里等一等。
好在清水今天穿的衣服也足够多，不然坐在冬日的冷风中十来分钟，足够把耳朵冻掉。
庭院的转角处开始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火急火燎地窜了出来。
淡粉色的长卷发，只看一眼，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因此清水条件反射般，背上书包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等久了吗？实在是抱歉，朋友们今天硬要拉着我绕了条路，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没事啦，也没等太久。”
清水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这样兴许会让苏玲不那么内疚点。
“那么我们走吧。”
“嗯。”
苏玲两三步走到了清水的身边，二人手牵手，并排而行着走向了校门的位置。
在他们身后。
班主任老周打了个哈欠，提溜着保温杯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他刚批改完试卷，困得有点神志不清。
这个时间点，学校里已经空荡荡的了，所以清水与苏玲走在路上格外扎眼。
老周挑了挑眉，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过去。
毫无疑问......那是自己班的苏玲和清水。
并排走在一起就算了，竟然还手牵着手？！
......
出校门的时间晚，再加上寒风萧瑟，导致校门口的小摊贩已经走了大半。
不过还是有几个零零散散，蹲在路边卖苹果与贺卡的。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没有卖鲜花的商贩呢？”
苏玲扫视了一圈后，向清水提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浅显易懂，清水几乎没有思索就回复她。
“如果会有卖鲜花的小摊，我觉得摊主多半会是伪装的年级主任，只要买了花的学生把花送给异性，就直接当场拿下......”
“也对......”
鲜花这种东西，不同于苹果与贺卡。
它在校园里所承载着的意义，远比本身来得更夸张。
如果一个高中男生，在大庭广众下给异性送苹果，送贺卡，那最多是被大家说搞暧昧。
但你要送出的是花......
完全不敢想教室里那群爱起哄又八卦的同学，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概尖叫声会刺破耳膜吧.......
“苏玲你，想要花吗？”
“啊？不是的，不是的，清水你误会了，就是单纯好奇而已。”
即使苏玲知道，自己点头承认的话，清水大概率会想尽办法给她搞来几朵花来。
但今日的鲜花价格，实在不是他一个高中生所能承受的。
“不过.....我倒是想要买张贺卡来着。”
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书店。
为了迎合圣诞节的氛围，老板贴心地给店里装饰起了条灯与彩旗。
那是间在一中学生里颇有名气的店。
店内的一整张墙，都贴满了便利签，贺卡与明信片。
它们的主人，都曾是一中的学子，满面墙上的落款时间，横跨了快二十年。
也有人说这家书店的老板，以前也是一中的学生，只不过那个胡子拉碴，总窝在收银台看书的沉默男人，从来都懒得回应这个问题，因此答案众说纷纭。
二人在店内转了一圈，然后挑选出各自的贺卡。
趴在店内的桌上，在洋洋洒洒写了半天祝福语后，清水与苏玲互换了手中的卡片。
苏玲的贺卡，不同于清水的长篇大论，上面只写了一句「希望清水今后一直陪在我身边」，除此之外，就是些没什么意义的涂鸦。
看上去是在等清水写完贺卡时，所以随手画下的。
清水的贺卡则写满了大段大段的文字。
从二人一路走来的感慨，再到未来的展望，几乎快要填满贺卡的边缘。
文学社的两年经历，让他挺善于运用文字表达情感，因此苏玲看着那张贺卡时，嘴角一直止不住地上扬。
“我想把这张贺卡挂在这里可以吗？”
苏玲双手捏着那张卡片，将其盖住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略带祈求的眼神。
“......挂羞耻的。”清水抿了抿嘴，“如果可以把落款的名字划掉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也行，干脆我们挂在一起好了。”
在绕着墙壁来回走了几趟后，苏玲找了了一个小小的角落，然后将两张贺卡夹了上去。
就好像是隐藏在大家情绪角落里的，一点小小的幸福。
“祝你圣诞节快乐，清水。”
“也祝你圣诞节快乐，苏玲。”
二人牵着手，站在了满面留言的墙前。
......
“那么，就到这里吧，清水，在往前走就不顺路了。”
苏玲与清水站在了分叉路口，准备道别。
天气冷到让人发抖，迎面吹来的寒风直往裤腿衣袖里灌。
路上没什么行人，亮起的红绿灯下，只站着二人的身影。
“我还有东西要给苏玲。”
清水扯住了少女的衣角，然后慌乱地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准备好的纸袋。
由于太紧张，差点没拿稳，脱手掉在地上。
“谢谢，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苏玲接过纸袋，小心地提问。
“当然，不如说我希望你拆开比较好。”
于是捏紧的纸袋口被缓缓展开，露出了一条有点丑陋的白色羊绒围巾。
苏玲看着围巾末端绑上的小挂饰，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清水才勉强听清。
“是想问，这条围巾是我织的吗？”
苏玲疯狂点头。
“因为织得有点丑对吗？我不太擅长干这种精细活，没办法。”
“不是，不是这样，是因为拿在手上，能感觉到清水的心意，柔软而温暖......”苏玲突然就开始抽泣起来，“谢谢你，清水。”
“能跟清水你交往太好了。”
“我也一样。”
清水伸出手，将那条围巾裹上了苏玲的脖子。
淡樱色的长发，被白色的围巾衬托得格外夺目。
“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
......
总觉得......今天的晚饭气氛有点怪？
清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下左右。
他的碗里，第一次满满当当，全部都是丰盛的佳肴。
“多吃点多吃点，对了，儿子，今天圣诞节，我看你摆在桌上的那条......额，礼物不在了，差不多该准备送出去了对吧？”
坐在对面的老妈，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与之相对的，坐在左手边的妹妹，也同样笑得灿烂。
她应和着同意开口询问。
“对啊对啊，已经做完了就该送了吧，正好今天圣诞节。”
“嗯，我已经送出去了.......”
清水点点头，小声地开口。
妹妹与老妈的笑容突然僵硬在了脸上。
“诶？”
“啊？”
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清水。
“送出去了？”
“是的......已经送出去了。”
餐桌上的氛围，再次诡异了起来。
.......
“搞什么啊，怎么饭吃了一半被赶出家门了？！”
清水站在大门外，哆哆嗦嗦着摩擦起自己的双臂，好产生点聊以慰藉的热量。
“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扭头问同样被赶出来的老爸。
老爸阴沉着脸，坐在寒风中。
“不知道，只是我不懂，为什么连我也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