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鸿胪寺厢房，杨慎关上门放下门栓，将从李慕道那里拿来的三样东西摆在桌上。
他不急着打开，整个人往床上一躺，陷进柔软的被褥中，放空大脑。
不知怎地，从小晚那里得知裴渊渟下落不明的消息，他感到有些疲惫。内侍局三把手失踪，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二是悄无声息死在某处阴暗角落。
杨慎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可自己一无所知，也不能改变什么。
将厚厚的被褥移开，天气渐热，没谁会盖这么厚的被子。抛去心中杂念，杨慎弹身而起，端过窗台上的烛盏，来到案桌前。
这是三册书籍。最厚重的自然是那册《百教年谱》，李慕道送他的这本不过是极其精简的目录索引罢了。真正的《百教年谱》鸿篇巨着，全册摆满了一个书房，数以百册计……
杨慎将其捧起，粗略翻看着。
“太尘子序：百教百行，文明瑰宝。历史无言之书，智慧凝结之晶……人人有异，教教不同。天高无穷，地阔无边，当存异于世而共处，纳非己之思而共荣。古有九国之盟，方现诸代之繁华。今吾不才，愿引火为聚，邀天下诸教共寻‘和解’，共谋‘盛世’。谨以此书为始，望后世不负今诸君之所望，承吾等遗志……”——李慕道
太尘子，李慕道的道号。
道教、禅宗、法宗、律教、清教、浊教、圣婆罗教、雪莲教、还真教、天门教、圣灵教、屠龙教、凶魔教……
杨慎一页页迅速扫过，看到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教派。这些教派多少在荣国有一些信徒基础和历史渊源才会被记载在上面……
“等等……清教与浊教原来竟是同一个教派！”
杨慎翻回清教、浊教概述那里，只有几句话：清、浊原为一，疑始自诸代某……
“掌控北方两国的两大教派竟然曾是一家吗？难怪现有联盟之势……”
杨慎啧啧赞叹，这些陈年秘闻当真让人震惊不已。估计要不了几年，这册《百教年谱》就会发行，天下皆知。
放下手中的《百教年谱》，拿起第二本几乎同样厚的书籍。
翻开，没有序、跋，什么前缀都没有。开篇就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天景八年七月初三，艳阳高照。
‘哇’地一声啼哭，一个男孩降生在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红云遮天，金乌绕梁。
男孩的母亲疲惫侧头，透过窗户看见窗外一片片青葱翠绿的山峦……
露出一丝微笑，轻轻说出两个字——青山。
从此成了这个男孩的名字。”
“天景十二年……京都震动！天下震动！
传闻当日四海翻腾不休，百兽四处逃窜……荣国未来的主宰降生了。
显帝说小开出生的时候天空闪过刺目的青光，像是裂开一般，皇城上盘旋的乌云顷刻散去。
所以给他取名——杨开。”
“天景十三年三月五日黄昏，惊蛰。
叫青山的小男孩呆头呆脑，跟在忙碌的大人身后。期待着他的弟弟或妹妹降生。
那天黄昏的云红得诡异……就像燃烧的凤凰，把天地都染成血色……把叫青山的小男孩吓到哇哇直哭。
虚弱的母亲把他叫到面前，安慰他说这是上天在庆祝他妹妹的降生。他的妹妹注定不会平凡，让他保护好她。
青山说他害怕血云，害怕妹妹。母亲说给妹妹取个好名字，两人以后的日子要相互依靠，就像青山与碧云一样。”
……
杨慎合上书册，眼角有些湿润。这是本传记，原稿，字迹还有涂改。
杨慎大致猜到是何人所写，他知道写的是谁的故事。天景……是显帝的年号。
将这本“传记”小心翼翼收好，杨慎才打开第三本书。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本书，是一本用于记录的空白书页。封面上奇异的图画更像是小孩的涂鸦，简单的线条，抽象的轮廓……
这是他老爹的东西，他有些好奇。
第一页，很好看的四个字：暮雪堂集。
“嗯？这是什么？诗集吗还是……”
杨慎不解，才清楚自己老爹果然附庸风雅，给自己书房取个文绉绉的名字——慕雪堂。
……
看完过后的杨慎满脸黑线，这压根就是自己那老爹卖弄“风骚”和吐槽抱怨的“日记”。
里面啥都敢说……小心眼到记录下某个大臣看他的眼神不对，某个妃子今天没有夸赞他写的诗好……
这些都是次要，这本“暮雪堂集”五花八门啥都有。有偶尔卖弄的蹩脚诗词，有随意取下花草树木作为标本夹在其中，甚至有些奇异的小动物也会被风干夹在里面。
杨荃……一会儿表现得像个“学者”，一会像个诗人，一会像个怨妇。
这“暮雪堂集”在其生前估计是“最高绝密”了。没想到死后……被公开处刑了。
杨慎略过那些不感兴趣的地方，里面有些内容也让他心惊。
“武兴四十一年……父皇越来越让人害怕了！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希望赶紧把我分封出去了，每次见到他我都冷汗直流……“
“武兴四十三年……大哥死了！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天塌了，父皇……不见了……”
“康乐元年，我讨厌当皇帝……不自由！好烦！要装样子事好多……大哥我想你了……其实我挺乐意让仙逸来当皇帝的，可是母后……”
“康乐三年，从小我就不讨父皇喜欢。我死后一定要葬在上京，得离他远远的，还好他去了庆州，陪老祖去了。唉……也不知芸儿母子在浊莲庵过得怎么样。那件事母后已经告诉我了……”
……
杨慎的冷汗渐渐从额头滴下。翻到最后，那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蝴蝶标本，大得出奇……深黑的翅膀上点点彩斑，就像黑夜中的星空一样深邃。
将“暮雪堂集”合上收好，他知道为何这本书会落在他的身上了。
因为初次回上京见到皇祖母的时候，自己说的那句话：“皇祖母！孙儿会记得，父皇的仇由我来报！”
杨慎苦笑，看来，皇祖母打算让自己兑现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