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与抓痕，遍布三具躯体之上，分外狰狞。可相较溅射四处的残缺肉块，已经好上太多。被休一字排开的他们——现在称之为它们更准确些——散发着浓烈的腐败味道，像是在密闭的地窖里封存了几年那样，沉郁无比。
这不是死亡片刻就能达到的，但它们的模样却这么地新，死不瞑目。
“啧，活久见。”克伦蹲下，触摸三具躯体的皮肤，揉捏着冷却的内脏，皱起了眉头，“新鲜的尸鬼，骑士小说照入现实呵。”
一丝灵光闪过，安可回想起这种生物属于亡灵的一种，但亡灵法师们并不太想承认这种东西。虽是骷髅的上位生物，但于灵魂学上的观点看，它们不如骷髅。
尸鬼总的说是诞生于尸骸之上的魔法生物统称。通常口语上说，以能直立行走的简称尸鬼，而其他诸如尸熊、尸龙之类的称呼，同样划归此类中。
说它们不如骷髅，是因为骷髅的诞生必要有残存的灵魂，无论多少。而尸鬼，则是灵魂早已回归流金河，遗留残骸因生前强大而不易分解，受长年累月的魔力侵蚀，从而诞生的毫无灵魂的行尸走肉，只剩下战斗本能以及对生者的厌恶。
尸鬼作为骷髅上位，是因为它们躯体完整，往往保留着生前某些能力。而魔力侵蚀带来的强化，导致它们躯体可能比生前更加强大。
一般来说，尸鬼诞生，该是某些古老墓穴里以及古战场上，并要等上好长段时间。这可不是一个世纪的事，除非有东西催化过程。像现在突兀出现在一座城内，当然倍显怪异。
并且还是三具。
“看看这个。”
休向克伦抛出一枚紫色带金属杆的瓶子，其底部似乎还有某种连接物，只是此时早已消失不见。
是一枚嗅瓶。
“炼金术有关？那就说得通了。”克伦只是看了几眼，就了解个大概，揣入一只小囊袋里封存好后扔还，“明天你带弗曼去赫尔斯之眼那边问问情况。”
“老板你不吸两口看看？”像是打趣。
克伦并未在乎休的调侃。起身擦了擦手，才道：“我鼻子可没你的灵敏，毕竟我只是纯种的人族。但猜也能猜到，这空气里，少不了那瓶子的怪味。”
“很芳香的味道，确定不尝试尝试？”休白了一眼，好似因为克伦没中套而不满，“让人沉醉又上瘾。真是让我......恶心。”
“追踪能或不能？”
克伦打断了休的牢骚。
“不能。这东西是这三人自己的私有物。”
听此，克伦又瞥了眼地上化作尸鬼的前人类，眉头更加地紧了。
“战士，弓手，施法者。嗯，标准的雇佣兵小队，公会那......”
“没有，没有登记。”休淡道，“又不是施法者，也不是什么正式佣兵队。临时的，纯自由人。”
该说不说，休的调查准备相当充分。但越是充分却找不到线索，才越是让人心情不悦。
“与科特区那边的人联系过没有？”
“当然，”休道，“但那边的状况同我们这边差不多。都是外乡人，查不到半点线索。不过我们得到了个消息。
“瓶子下边应该本是有某种装置的，那边推测应该某种固化下来的条件触发魔法。我们到现场看了，判断是某种封包过后的自律魔法，其中包括了变化科召唤属的一环。也就说......”
“就是说有狗东西把什么带走了，那野狗呢？”克伦再次打断了休的喋喋不休。
“喏，杰西卡他们不是还在辨别残留的回响，追着地。”
啧。
能现在都不汇报一声，屁股想都知道过程不太顺利。克伦心情掉到谷底去了。
“那个，先生女士我能插一句吗......”
安可弱弱地说了句话。当下的气氛，不太轻松。
“哦，这小东西是什么情况？老板你不是单着的，怎么带个孩子，还捎这里来了。”休这才注意到门口附近的安可，觉得奇怪，“空下来得好好给团里人说说你这糗事。”
克伦回头瞥一眼安可，摆摆手，示意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解释。他现在可没闲心。
安可也心领神会，从手提箱里摸出了两瓶魔药，其内辉光点点。
药水瓶被轻轻抛向空中，四散炸裂开发出不小的动静，引得休手臂紧绷——她才战斗后不久，神经还亢奋地很，随时都能动手。克伦按住了休的肩膀，让她安分些。这种魔药的使用方式并不多见，他也好奇，眼下这小东西是要做什么。
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雾化的药液可不允许浪费掉，图书馆那会随意抛洒，毕竟离交付死线还远。但像现在这样，有额外的出量，安可就不得不斟酌产能的问题了。一个人，一双手，还要提升产量那很难的啦。
弥漫的雾气霎时蒸腾开，将雾散的药剂包裹，融合稀释掉。
在莱曼那会，安可就估算过自己的雾气能达350码的半径。在卯足全力的情况下，自然尽量往那范围去靠拢。现在又没有什么战斗的可能，就算有，不是还有克伦和休嘛。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来做。
安可只希望如果有能帮上忙，克伦就“忽略”掉自己的小事了。
“专家阶？不对，这迷雾重重似乎被改良过，不太像是专家阶的法术。”休深吸一口气，好似这样能让她嗅到魔力的味道，“但有什么用呢，一个改变环境的法术。”
休不理解。
但克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因为刚才的药剂？”
“什么？”休问道。
“蠢狗子，你眼睛与鼻子都比我灵敏，还没发觉吗？”
被克伦提点，休才发现，自己呼出的气体......在荧光？
不对，是那些雾气在辉光，只不过因为酒馆里的烛火，导致不易察觉罢了。
克伦敲了敲桌子，不动声色地施展了一阵风起术，吹灭了所有的蜡烛。此刻，与寻常视角截然不同的世界展现在他们面前。
整间房屋被荧光的雾气所包裹，像是被颜料胡乱涂抹，构成不被理解的艺术作品。一股与整体背景不搭的色彩自外闯入，在背景色中激荡起许多蔓延开的涡旋，很新很明亮，即使它正在慢慢往四周亮度标准暗淡下去。克伦很清楚那是什么，他释放风起术的轨迹轮廓。
“这是那两瓶魔药的作用？”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基于洞察术的法术能呈现这样的效果。但那些法术明显与这雾气不搭关系，并且也不可能由一个不到专家阶的小女孩施展出来。
“找到了。先生女士，请您们看看这个。”
安可并没有回答克伦的问题，只是专心寻找那抹不寻常的踪迹。
元素通常是较为稳定，除非某些异常活跃的区域。随着安洁莉娜他们的努力，龙息躁动的环境也在趋于平常。那么在稳定的大背景中，元素即使发生变化，也应该遵循三阶转化的原则，以相对平滑的方式变化。
何时会发生突兀的变动，魔法，只有通过魔力这种特殊因素，才能让某处的元素转换非比寻常。在区别开不同元素与魔力并加以显色后，才会出现这种受魔法的影响，转变突兀，环境格格不入却又依然归于环境中的部分。
就像是环境出现了自我意识，凭空转变了那样，实际上这是施法者或某种存在输出法术造成的伪像。这种难以觉察，但确实存在的影响，有个耳熟能详的大名。
魔力回响。有声源，才有回响不是么。
将雾气中显色试剂成分集中，被安可示意的图像清晰了许多。那抹色彩与酒馆雾气环境的背景色近似，非常难以察觉。其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明显不自然。
随意且不规整，似纠缠一块儿去的线团。虽然过程不甚明了，但终末点却能看出个所以然。一端穿过克伦与休二人所在处，止步于休的口袋里。一端却怪异地混淆着色彩，变化多端地往外，往门口，往远处......
“并不是专家级那个迷雾重重是吧。能维持多久？”
安可忽然察觉自己的双脚正在悬空，活跃的风元素正在缓慢包裹她。强烈的既视感。
“只要不维持其他法术，雾气能一直存续下去。”安可调整着姿势，让自己舒服些，她大概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了，“嗯，得提一点。显色试剂的魔力虽然被我维持着，但材料的性质自激发起就会持续衰减。我是说，我只带了那两瓶，这样的显色时间能维持一个半钟头。
“请听我说完。如果移动速度超过1420码每分，我会来不及回收遗落在雾气里的魔药，那样会导致显色不足。另外，请给我添加防风魔法，不胜感激。以上。”
语气平平，但安可已经沮丧着脸，做好准备了。至于什么准备嘛......
“休，锁定我的痕迹，别丢了。另外，这酒馆没用了，叫那两个蠢材跟上。”
一阵强劲的气旋翻涌，安可仿佛回到了刚从星落小屋醒来那会。安可抱紧了手提箱，一如她被风元素抱紧。被当做包袱一样拎着的感觉，真是微妙。
好吧，再次被风元素裹挟飞行，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值得回忆啊。反正她做好准备了，做好工具人的准备了。
嗯，克伦果然没有给他套上防风法术之类。
明明已经提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