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来人了？
林珺和顾燕帆对视一眼，双方都心知肚明不是什么好事。
“要不…就说你病了不便见外人？”林珺提议，她以为顾燕帆现在是不想见外边那个太监的。
可不是人人都是林珺，宫里来的人岂是想不见就能不见的，尤其是顾燕帆和顾家这种处境。
“没关系，皇上也不能直接下令斩了我。”顾燕帆凉薄一笑，理了理袍袖若无其事起身朝前厅走。
定安侯府就他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病秧子，顾家要是只能留一个，死的肯定没有顾燕帆。
林珺也跟着一起，巧了，来的这人她还挺眼熟，“周公公，什么事让你大老远跑这来了？”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单公公，单公公之下就是周公公了，都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周公公可不敢在林珺面前拿乔，恭恭敬敬给两人见礼，“世子妃折煞老奴了，不过是陛下需要，老奴自当为陛下分忧。”
“周公公是个妥帖人，倒是我多嘴了。”林珺不冷不热搭了句腔，直接让周公公搞不懂这大小姐什么意思。
可他又不敢得罪林珺，只能把矛头对准顾燕帆。
“世子，陛下口谕，还请您恭听。”
顾燕帆没说什么，笔直跪了下来。
他脸上还带着伤，一声不吭的模样莫名有些倔强，看得人心里发酸。
至少林珺是这样，所以在周公公小心翼翼看向她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瞪了眼，然后再不情不愿跪下。
周公公无奈，不敢多计较，端正身姿开始宣读皇帝口谕，“朕骤闻定安侯危讯，日夜焦心，已命力太子亲自督寻，望永文宽心。《恒子》事关天下，浪涛山之行不可逃避，着君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顾燕烨昨天才冒头，今天周公公就到了，山遥路远，消息传不了这么快。
皇帝估计是知道定安侯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太久，早有准备。
总之顾燕帆别想插手他爹的事情，只能按皇帝的意思走。
林珺觉得有些不合理，《恒子》有才者得，并不是顾燕帆的使命，为什么皇帝非得逼顾燕帆舍弃父子亲情去参加天下诗会呢？
更何况她也没觉得皇帝希望顾燕帆得到《恒子》，不然当初就不会阻拦顾燕帆出京了。
上位者的算计权衡，林珺偶尔能理解，但更多是心寒。
她庆幸自己不是顾燕帆，否则早崩溃了。
顾燕帆没有崩溃，他低眉顺目的垂着头，明眼人却能看出在隐忍。
周公公并不意外，可他负手而立高高在上看着，要把顾燕帆所有情绪都看进眼里，这样才好回去向皇帝交差。
他只想着自己受不受皇帝的重视，根本感受不到此刻的残忍，更理解不了顾燕帆的痛苦。
终于，顾燕帆的忍耐到了尽头，他紧握双拳，想说什么，胸腔中却涌起一股干涩的气流，硌着五脏六腑，顶着喉咙口，逼得顾燕帆大口喘息，迫不得已单手撑地，捂着嘴剧烈咳嗽。
“咳！咳！咳！”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林珺看到顾燕帆修长如玉的指节上沾染了分明的血迹，他竟然咯血了？！
周公公毫不在意，笑眯眯提醒，“世子，您还没接旨呢？”
顾燕帆双目猩红，胸口难受的厉害，浑身不自觉颤抖。
“臣…”他强忍着抹了把血迹，以头抢地，声音沙哑浑浊，“遵旨。”
林珺有些看不过眼，“你这个……”
她脾气上头不管不顾，刚想给周公公一些颜色看，却在起身之际被顾燕帆死死拉着手腕。
“夫人，谢恩吧。”顾燕帆声音淡淡的，听得林珺心里更加火大。
可林珺又可悲的发现她能在顾燕帆平静的眼神中领会到他的意思，顾家，能不惹是生非就绝不惹是生非，抗旨的罪名，担不起。
林珺心里梗的难受，用力甩开顾燕帆的手，恨恨别过头去。
周公公见状唯恐林珺发火，再把他一把老骨头给折腾散架了，哪敢要求林珺再说场面话，赶紧打圆场。
“既然话带到了，那老奴便先告退了，陛下还惦记着老奴回去复命呢。”
周公公话说完了，却没人搭理他。
他不免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灰溜溜跑了。
前厅死一般寂静，就连红桃都不敢去扶林珺起身。
“顾燕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么忍要忍到什么时候？”林珺在此刻甚至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他真的不知道顾燕帆为什么要受这种屈辱，顾家是忠臣烈骨，怎能被一个老太监践踏尊严？
可顾燕帆只说，“珺儿，你真的以为我是被周全华羞辱了吗？”
是皇帝让周全华来的，皇帝甚至连道圣旨都不给，轻飘飘一句话就要顾燕帆抛弃生死不明的父亲。
再者说，周全华是皇宫里混迹了一辈子的老人，如果不是摸准了皇帝的意思，他又怎么敢这么为难顾燕帆。
不然为什么没见他对林珺摆架子了，甚至在林珺面前连句咱家都不敢说，只敢自称老奴。
林珺心头一震，可她仍是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受呢？”
哪怕是皇帝，顾燕帆就只能卑躬屈膝，任人宰割吗？
依林珺对顾燕帆的了解，他绝不是这种人。
顾燕帆终于捂着胸口起身，他一举一动都非常缓慢，似乎是想让自己清楚记住此刻的羞辱，就连声音也是慢的，“因为…我不想当个忠烈的死人。”
他要为自己求一个公道，要为顾家讨一个公平，这需要大筹谋，所以这些屈辱，顾燕帆能忍。
因为他深知，在不久的将来，他将杀尽官场小人，长刀直指不仁之君，为所有屈辱争一个血债血偿。
林珺和顾燕帆不欢而散，一个怒气未消，疑虑不休的跪在原地，一个狼狈决绝，伤痕累累的离开。
“小姐，您没事吧？”红桃小心翼翼扶着她起身，“快别生气了，小侯爷也是不得已。”
林珺嗖的起身，步摇甩的叮当作响，但她却说，“谁说我生气了，又不是针对我，我生气个什么劲，走，继续吃饭！”
饭是没有吃的，林珺还以饭不好吃为原因把阳午给骂了一顿。
至于为什么骂阳午……那就要看有没有人敢亲自问林珺了，反正阳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