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三这一喊不要紧，全屋里的人，只要不是个聋子，都他妈听见了。
“马老三，你他妈干啥呢？”大炮光着膀子，一手撑着炕沿，一手揉着眼睛。
马老三瞪着通红的眼珠子，也没工夫搭理大炮。
咬着牙死死地按住枕头，任凭刘二虎怎么挣扎，他就是不撒手。
“炮哥，老三…老三他妈疯了！”莽牛子瞅见大炮醒了，赶紧冲着他喊。
“砰”
大炮也瞅出了马老三神色不对，一个利落的翻身，叽里咕噜从被窝里滚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纵身一跃，他光不出溜稳稳地站在地上。
三步并作两步，大炮一瞬间就窜到了马老三的跟前。
“我去你妈的！”
闷着一口气，大炮朝着马老三的腰眼上方，卯足了力气抬脚就踹了过去。
马老三现在的心思，全在手底下的刘二虎身上。所以对于大炮踹过来的这一脚，他根本连下意识躲避的时间和反应都没有。
“砰…咣！”
大炮踹的是又急又狠，马老三落地的时候也是又快又稳。
伴着两声闷响，马老三被大炮一脚踹到了墙角边，后脑勺磕在了炕沿上。
踹倒了马老三，大炮也没紧咬着他不放。
一转身，他抓起刘二虎脸上的枕头，随手就扔在一旁。
瞅了一眼刘二虎，他就看见此时的刘二虎已经面容铁青，嘴唇发紫。两只眼珠翻到眼皮上方，露出的是慎人的眼窝子全白。
拿手试探了一下刘二虎的鼻息。
大炮能感觉到刘二虎的鼻孔里，还有细微的抽动。于是赶紧拍着刘二虎的脑门，又狠命地掐了他的人中穴。
跟前的老鬼，抱着肩膀紧锁着眉头看着刘二虎。
而那边的马老三，也是让莽牛子几人，颤颤巍巍地给搀了起来。
大概掐了一分钟不到，就听“啊”的一声，刘二虎撑开嗓子，长喘了一口大气。
然后他的胸口猛的一挺，紧接着就“咳咳”地，不停咳嗽了好一阵。
好一会儿……
刘二虎喘匀了气，也逐渐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睛的同时，他猛的一屁股坐了起来。
弓着腰，低着头，从后面看，刘二虎整个后背都挂满了汗珠，就像是刚从水盆里捞出的白条鸡。
“刘二虎，你没事儿吧？”跟前儿的人，奓着胆子凑近了，问他。
“刘二虎，你没事儿吧？”
看二虎没回答，这人拍着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
“滚！”
一把推开这人，刘二虎低吼了一声，直接从炕上站了起来。
从刘二虎站起来的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让人胆寒又让人惧怕的杀气！
“刘二虎，你他妈睡魇着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大炮想趁着刘二虎这会儿不清醒，把马老三下黑手的事儿给掩饰过去。
马老三让大炮刚才的那一脚，踹的岔了气。这会儿正一手扶着窗台，一手按着腰眼龇牙咧嘴地疼的直哼哼。
抬着头，他瞅着炕上的刘二虎，嘴里刚发出了一句。
“刘二虎……”
还没等他后面的话说完，就看见刘二虎双臂一张，真宛如那猛虎扑兔一般。带着股劲风，猛的从炕上朝他就飞扑了过来。
马老三瞧着刘二虎已经压到自己跟前，赶忙脑袋一缩，身子就想往旁边躲。
脚上扯着铁链让挪了没到一步，就让刘二虎一把薅住了后衣领，硬生地给他拉了回去。
马老三毕竟也是街头的混混出身。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次和别人的打斗。
感觉刘二虎扯着他的后衣领，这小子跟着就往后大退了一步。
等刘二虎拉着他到了自己跟前，马老三突然转身，抬起胳膊用他的胳膊肘，对着刘二虎的眼眶就顶过去。
可没等他胳膊肘撞到刘二虎的脸上，就见刘二虎同时也是抽回了胳膊，身体再往后一撤。然后单手握拳，对着马老三的腋下就是猛的一拳。
刘二虎这一拳是算准了马老三的空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加上这腋下也是人体外表结构中，最为柔软也是最不吃疼的要害之一。
挨上了这一拳，马老三顿时就感觉右心脏一颤。
紧跟着，从腋下的肋骨到肩膀头，都像挨了一记50斤的大铁锤狠砸，瞬间疼的他差点没咽下气去。
刘二虎一拳得了手，更像是激发了他身上的血性。
架着膀子，也忘了右手的手指还打着夹板。
他跟着一个箭步又扯过马老三的耳朵，抡起了拳头朝着马老三的脸上又是几电炮。
“砰”
“砰砰”
几拳下去，马老三的脸上哪里还有个好地方。
一拳打在颧骨上，那脸上顿时又青又肿，跟着就起大包。
一拳打在嘴角上，嘴唇翻开，牙花子冒血，顺下巴颏淌血沫子。
一拳打在眼眶上，两眼金星耳朵鸣，看什么都是一闪闪亮晶晶。
抡着拳头再想打下去，马老三突然把头一缩，趁着刘二虎出拳的时候，他一猫腰从刘二虎的腋下就窜了出去。
刚蹦出没多远，马老三就觉得脚脖子一紧，赶紧回头瞅了一眼。
我操你妈！
就看着刘二虎稳稳地踩着自己的脚镣子，一脸邪魅地正朝他笑。
“老鬼，老鬼，快帮帮我！你帮我把脚镣子卸了。”
马老三千算万算，真是没算到自己还带着脚镣子！
下午揍完了刘二虎，他怕管教看出他私自卸了镣子追责。于是趁着打饭刘二虎出事的时候，他又把镣子上了锁，给自己套上了。
更傻逼的是，从刘二虎回来，马老三的眼睛就像是让报仇的心理蒙了眼，糊上了缝儿。压根儿就没注意刘二虎什么时候撤了脚镣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刘二虎凶神恶煞地已经冲了过来，挥舞着拳头准备第二轮攻击。
“老鬼，老鬼，我求你了……老鬼，老鬼…哎呦……”
没有了脚镣子的束缚，二虎完全没有了顾忌。
甩开簸箕一样的大巴掌，他拽住马老三的脖领子朝着脸蛋子就是左右开弓，一通猛抽。
“够了！刘二虎！”
就当二虎的巴掌抡得就像个加了劲儿大风车，抽得马老三嘴吐血沫，喘气都跟不溜的时候，炕边上一直冷眼旁观的大炮终于忍不住了。
听见大炮喊自己停下，刘二虎举起的手掌略微迟疑了一下。
但也就是停顿了两秒钟不到的时间，二虎高举的手，还是重重地落在了马老三的脸上。
“啪！啪！”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盖过一声。
“我操你妈，我他妈让你停下！”
大炮一个箭步蹿到刘二虎跟前，一把拉住刘二虎的手腕。
“滚！”
刘二虎并没有因为大炮拉着自己手腕而停手。
相反的，他连正眼看都没看一眼大炮，完全就像个没有了理智的空壳一样。
“滚！”
使劲挣脱开了大炮的手，二虎再一次握紧了拳头，对着马老三的脸上、身上就打。
面对着二虎的无视，大炮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
两眼一瞪，脑门上的青筋暴起。大炮猛的对着刘二虎的下巴就是一记勾拳。
“操你妈，我真是给你脸了！”
刘二虎被大炮打得一趔趄，身体晃悠了两晃，扶住了炕沿才算稳住了身子。
“刘二虎，我他妈说了，你和马老三的事儿了了！”
“呵呵，炮哥，我给你面子，可你看马老三打算放过我吗？”
“那你想怎么样？”大炮的脸色已经愈发的难看，眼中的杀气也越来越盛。
“断了我两根手指，你说这事儿过去了，我信你。我从队医那儿回来，你让我消停过完后面的拘留期，我也信你！可是马老三现在想要我的命，你还说这事了了，你让我怎么信你？”
刘二虎恢复了清醒，冷瞟着大炮，言语上也是说的有理有据。
“操你妈马老三，你他妈就是个祸事精！你答应我好好的，你和这小崽子的事儿今天砸断了他两根手指，就算完事儿。现在你他妈又整这出，出尔反尔，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马老三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三晃两晃地走到大炮跟前。
“大炮，我就是心有不服！他他妈要了我弟弟的手，我才砸了他两根手指，我就是觉得亏了！”
话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现在既然撕破了脸，马老三反倒没了顾虑。
所以说，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黑道！
哪有什么信义和公理存在！
你的拳头硬，你就是信义。
你的兵马多，你就是公理！
至于答应你的事儿，你就顺风站着听。因为一个混混的话，比他妈风刮的都快！
“呵呵，那你想怎么解决？还要再打一场吗？”大炮瞅了瞅马老三，又看了看刘二虎。
“大炮，你让老鬼把我镣子卸了。刚才我吃亏就是因为脚上有镣子拌着。”马老三用手一指炕上的老鬼。
“你呢？刘二虎，你什么意思？”大炮又问。
“炮哥，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一个想弄死我的人吗？还有，我和马老三的事儿解决了以后，我希望你也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你找我要说法？”大炮就像听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支楞起了耳朵，他轻蔑地注视着刘二虎。
懒得再和大炮浪费没有用的唾沫星子，刘二虎深呼了一口气。
然后扭头面向老鬼。
“鬼哥，麻烦你给他打开脚镣。”
“小子，你确定这事儿没完了？”老鬼抱着枕头，歪着脖子问。
“老鬼，听这小崽子的。你把老三的镣子卸了。我倒是想看看，这小子一会儿还有什么花样。”
大炮坐回了坑边，拍着老鬼的肩膀，让他赶紧给马老三去了脚镣。
“操，你们就作吧！”老鬼边埋怨，边下炕塔拉着棉鞋，几步走到了马老三跟前。
还是先前的老动作。
张开了嘴，这老东西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是从牙根，还是舌头下面捅捅咕咕地抽出了那根两寸长的铁线。
捏着铁线，老鬼把它插进了马老三脚镣子的锁眼儿里。
“咔巴”一声。
黄灿灿的锁头自动跳开，老鬼把锁头轻巧地摘下来。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马老三，镣子给你解开了，是死是活就看你的本事了。”
“滚一边去，没他妈你事儿了！”
卸下了脚脖子上的铁镣子，马老三还是像早先一样。
抓着镣铐，在手上缠了几圈。
“刘二虎！我他妈今天要你命！”冷瞪着牛眼，马老三列架就准备上阵。
“要我命？行，我的命就在这儿，随时等你来拿。”
说话间，刘二虎弯腰从脸盆里拿出一条毛巾。
三下五除二地缠在打着夹板的右手上，随后用牙咬着毛巾角，系了一个死扣。
“墨叽你妈！”
马老三可能是没了耐性，还没等刘二虎做好准备。
趁着刘二虎系扣的时候，突然就发起了攻击。
已经尝试过一次被揍的滋味，刘二虎自然是多了一份心眼儿。
没等马老三的拳头抵近他的脸庞，刘二虎迅速低下头。躲过马老三攻击的同时，他的右拳也已经挥出去了。
和刚才击打马老三腋下的那招不同，刘二虎这一次的击打的方向，明显是奔着马老三的心窝去的。
直来直去的招式没有任何变化，用当下最流行的话就是简单粗暴，省略了摸大腿根儿调情酝酿的时间。
兵器相搏，讲求的是一寸长，一寸强。
其实用在单体格斗上，道理也是同样。
刘二虎身高一米八五。捏着肩膀头算起，一条胳膊加上手掌，整个长度大约一米二、三的样子
而马老三身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整个手臂加手指头满打满算，也就将打将一米。
这样的差距打个比方。
就是两个人同时出拳，刘二虎的拳头已经打塌了马老三的鼻梁。
而马老三的电炮，都不一定能够到刘二虎的肚脐眼。
“刘二虎，你没吃饭吗？”
刘二虎的拳头确实打中了。
而且是实实在在，打在了马老三的胸口上。
可这一拳，刘二虎仿佛就像是没用什么力道。对于马老三来说，就是不疼不痒，甚至都不如蚊子叮一下。
摸了摸胸口上被刘二虎击打的部位，马老三脸上，明显就透出了几分不屑。
“呵呵，我手指断了，使不上劲儿！”刘二虎轻描淡写的回答，
“刘二虎，早听说你在火车站前拳头最硬。今天一见，你那拳头就他妈像得了阳痿，这是硬不起来了！哈哈……”
哈哈…哈哈……
六号房里的人，听着马老三讥讽刘二虎，无不哈哈大笑。
唯独有两个人。
从刘二虎出拳开始，就始终没有笑过……
“傻逼！屎壳郎上秤盘，真是不知道自己斤两！”
大炮环抱着肩膀，冷冷地骂了一句。
而他身后的老鬼，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地叨咕了一句：
“咏春，寸拳……”
“啥玩应儿？寸……”
没等马老三把话说完，一口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喷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