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朋友，来都来了，何必畏首畏尾，老夫被关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璃从院子后方摸进房间，脚刚踏上坚实的地面。
文丞相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袖中的匕首滑落至手心。
脚下一动不动，握着匕首警惕的盯着前方，仔细分辨着屋内的情况。
文丞相是文官，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文弱书生这个字沿用至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他与人有约，还是如他口中所说，自己一进来就被他发现了。
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沈璃从暗处走出，走到文丞相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真是没想到，丞相大人一把岁数依旧耳聪目明，在下佩服。”
面对面坐着，文丞相的样子比沈璃在房顶上看见的更加苍老憔悴。
杂乱斑白的头发，身上白色的囚衣皱皱巴巴，上面黑褐色的斑斑点点格外醒目。
脚上沉重的铁链将他固定在床边，不过短短几天，意气风发的丞相大人，苍老了几十岁，瘦弱的身子弓成一团。
似是没料到来人是沈璃，文丞相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脚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
“原来是沈小姐，真是令老夫意外！”
文丞相声音嘶哑，犹如砂纸拂过耳膜，沈璃下意识揉了揉耳尖。
“在朝中大权在握的丞相大人，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我也很意外。”
颓然的抬起头，文丞相自嘲的笑笑。
“沈小姐是来看老夫笑话的？如果是，老夫这模样，想来沈小姐定然十分满意，你可以走了。”
前世害得沈家人全部惨死的仇人就在眼前，沈璃恨不得冲上去将他千刀万剐。
可理智告诉她不行，文丞相还不能死。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沈璃的手紧紧抓着腿上的软肉，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丞相大人在等人？很明显不是在等我，奈何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很多，猜猜丞相大人在等谁？”
“沈家丫头，倒是老夫小看你了”
文丞相打量的目光落在沈璃身上，锐利的眼神微眯。
从前只觉得这沈家大小姐有几分小聪明，性格桀骜不驯，如今看来，倒是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
“是嘛，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以免浪费大家的时间，当年那个孩子，是谁？”
沈璃直接开门见山，一眨不眨的盯着文丞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文丞相低垂的头猛的抬起，对上沈璃似笑非笑的目光。
“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孩子，简直是无稽之谈。”
急不可耐的语气，转动的眼珠，无一不在表明文丞相在说谎。
“陛下刚才来，不也是为了那个孩子，文丞相为何急着否认呢。”
苍老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狠辣的眼神死死盯着沈璃。
“沈大小姐可曾听过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璃无所谓的耸耸肩，懒懒的倚靠在身后的桌子边。
“没办法，小女子好奇心比较重，再说了，我还年轻，死不死还不一定呢。”
“哼，沈自山要是有你半分伶牙俐齿，也不至于抱着一句没用的承诺守了那么多年。”
承诺？
沈璃心中思绪翻飞，父亲到底对谁做出了承诺，面上不动声色。
“君子一诺，此生必守，证明我爹是个重情重诺之人，倒是丞相大人，好像不太守信哟。”
文丞相挺了挺佝偻的背，身子依靠在床边。
“老夫如何还轮不到你个小女娃来评判。”
沈璃认同的点点头，抱着双臂。
“有道理，那个孩子可是文少卿？丞相大人今夜等的人该不会是端王府的人吧？”
就在文丞相以为沈璃忘了刚才的事时，沈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直接打了文丞相一个措手不及，脸上的惊慌来不及隐藏。
“你，你在胡说什么！”
不愧是朝中浸润多年的老狐狸，不过一瞬便恢复正常。
“既然丞相大人觉得我是胡说，那我就再胡说一点好了，文少卿被关押在端王府，丞相大人该不会不知道吧？”
文丞相本来是不知道的，直到前不久文家被陛下发落，端王的人暗中传信给他。
方才知道消失好几个月的文少卿居然一直在京城之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我有没有胡说丞相大人很清楚，你想要我爹手里的东西，不就是为文少卿准备的吗？”
“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看着文丞相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沈璃也不生气，起身走到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
“我很好奇，如果文少卿真的是那个孩子，文丞相不支持自己的外孙，反而支持一个外人，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文丞相垂着头一言不发，只盯着脚上的铁链发呆。
见他不说话，沈璃也不气馁，继续说道。
“那个孩子与丞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吗？”
沈璃话音落下，文丞相抓着床单的手用力收紧，苍老的手上血管凸起。
“你还知道些什么？”
文丞相不再否认，望着沈璃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沈璃指了指自己，转身坐了回去。
“知道陛下想要那个孩子死，丞相想要那个孩子生，对吗？丞相大人。”
升起的气势陡然一松，文丞相无力的瘫倒在床上。
“你说的没错，我想要那孩子活着，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沈璃紧握的手微微松开，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她，赌对了！
“……”
蓝追云在暗处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沈璃出来，就在他的耐心耗尽，打算冲进去找人的时候，沈璃出来了。
看到沈璃发白的脸和虚浮的脚步，蓝追云急忙上前搀扶。
“老大，你没事吧？”
沈璃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
今天晚上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没事，先离开这里再说。”
蓝追云搀扶着沈璃的手臂，尽量不碰到她受伤的另一只手，身影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身后的小院内，文丞相握着手里黑色的药丸，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