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墨珲手机上，收到了杨琼发来的消息：陆被查。
陆？哪个陆？
陆芝林？？？
叶墨珲想不到，市里面第一个被查的居然是陆芝林。
难怪周善民急了，自己的靠山倒了，能不急吗？
可为什么被查的会是陆芝林？
叶墨珲疑惑地思考着，但依然关注着常委会的进程。
等钱绅等人都说完了，他才道，“教育是大事，先前和瑞珂对接的时候就提出，他们打算派一些高端人才过来运营渤江的商业项目，没有高质量的基础教育，吸引不了高端人才。”
周善民一拍桌子道，“普通老百姓就不要提高教育质量了吗？”
叶墨珲说，“这两者并不矛盾，树人教育集团是集团化办学，师资未来可以覆盖相应的教育片区，对提高渤江的基础教育整体水准也是有帮助的。”
宣传部长曲洋道，“我知道树人教育集团，我一个朋友的小孩去京城读书，就是树人教育集团下面的一所学校，孩子培养得的确不错。”
武装部长陈放说，“一些驻区部队也希望有一些好的学校能够落地——”
周善民直接怼回去问，“87师吗？李卫军都进去了，还驻区部队。”
陈放被怼得无话可说。
叶墨珲却接话说，“周书记，新任军区肖司令已经到任了，上次我去市里开会，瞿秘书长提醒我，要请您带队去和肖司令对接。”
李卫军虽然出事了，但87师没有撤销，土地置换反而是有了一个好的契机。
新到任的司令但凡工作思路正常些，都会希望借着李卫军案子的事情，抓紧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一次性解决了。
反正李卫军出事了，不愁多背些罪名，这种时候把责任全推在李卫军身上，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周善民却当众给了叶墨珲一个白眼道，“瞿秘书长不跟我说跟你说，你是区委书记？你这么行，你别当副区长了，来，我这个位置给你坐。”
这话说得这么难听，根本是把脸彻底撕破了。
叶墨珲不言语，他看了看杨琼。
周善民一拍桌子道，“你们看什么？串通起来在干什么？！我是区委书记，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后面多个议题都遭到了否决。
周善民把一把手政治发挥到了极致。
这个常委会开得极其压抑。
他可以干不成事，更可以坏事。
叶墨珲捏着手上的笔， 如他这么与世无争的人，都有了怒意。
他也更明白，为何要斗争？因为只有自己坐在周善民的位置上，才能少一些像周善民这样的人。
斗争都争不来的，退让更不可能有。
常委会最后一个是纪检议题。
廖薇让纪委分管办案的副书记钟旭汇报。
廖薇是办案出身，对办案的那些门道十分清楚。
上任之后，就从工商局违规吃喝下手，查了一个贪腐的窝案。
她显然是带着上级的任务来的，也有极大可能，是为了配合调查吴四平的案子。
有敏锐性的人都明白，把卫仆东调走，是为了保护。
渤江的事，最高就查到吴四平为止了。
叶墨珲再细想，更清楚了，这是宋修和的授意。
不要牵连张勤民，给莫闻熙留脸面。
至于上面要不要查莫闻熙，那是上面的事。
今天纪委汇报的议题有两个，一个是对彭森源的调查情况，另一个是工商局副局长和几个股长、所长的审查情况。
彭森源是先前廖薇开展违规吃喝专项行动的时候，被抓了现行的。
当天一起吃饭的老板，是一家炼油厂的老板。
顺着这个线索倒查下来，彭森源目前已经查实的涉案金额达到了3000万。
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查出3000万，上面领导都得倒霉。
但随着张勤民高升，卫仆东调任，叶墨珲刚来，胡大能只干了两年，再查，能查到谁？
廖薇聪明，把这件事归结为前任纪委书记吴四平监督不力，否则按照现在的要求，非要查几个领导的管理不力之责不可，她刚来，何必把所有人都推到对立面去？
她说，“我们纪委内部也针对这个案件进行了自我审查，查下来，彭森源在职期间，区纪委收到彭森源的相关违法线索举报35条，查实了部分内容属实，但在纪委书记班子会上，前任纪委书记吴四平认为证据不充分，副书记钟旭分管办案，提出过疑议。”
这么一番说辞，把分管办案的副书记钟旭保下来了，也顺便保下了钟旭手下一干人。
正常领导，谁希望自己手下出事？手下出事，就代表自己也有事，这是最基本的逻辑。
杨琼点头道，“如果提出过疑议，证明责任不在钟旭。”
周善民不说话，紧抿着唇，焦躁地翻着材料。
廖薇又把彭森源一些已经查实的问题做了汇报，包括受贿，干预人事安排，权钱交易，明码标价出售官职。
她道，“初步审查基本完毕，下一步准备移送司法，所以今天提请上会讨论。”
周善民问，“都查实了还需要上会讨论吗？”
廖薇说，“当然，干部调查处分，必须经过常委会审议。”
她说完，看了一眼杨琼，杨琼也是无奈地同她对视。
周善民道，“那还说什么，那就抓啊，判刑啊。”
叶墨珲摸了摸眉毛，看向杨琼。
一个区委书记这么没水平，也是他见识太少。
下一个是工商局的副局长，原先工商局的举报信就不少，这阵子，先是有人举报，工商局副局长卖官，随后又查出了收受服务对象的贿赂。
其中，还包括给黄泳思送钱的那个食品公司老板张家珉，据说给这个副局长前前后后送了三百多万，就为了摆平食物中毒这事。
可最后盯着的人太多，被举报了，又顺着卖官的事，查出了几个所长、股长行贿的问题。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懂，这工商局又不是副局长开的，这官说卖就能卖吗？
但怎么就副局长出事了呢？
常委逐一表态，所有人都只是说没意见。
周善民听到这些，尤其烦躁。
全过程他一直反反复复地在攥着他那支笔，脚抖个不停，十分的焦虑。
等所有人都表态完了，他甚至都没有表态，只是问，“没有议题了吧？”
叶墨珲敏感地察觉到了周善民对于钟旭汇报内容的极度反感和排斥。
莫非，周善民得陆芝林的赏识，也是因为送到位了？所以他这是在担心自己的事也被捅出来？
叶墨珲压下揣测，只是埋头看材料，不去与周善民对视。
区委办副主任说没有议题了，周善民点了点头，直接说了句散会。
终于开完了这场常委会，气氛压抑至极。
周善民二话不说，直接夹着本子回办公室了。
叶墨珲看向杨琼，杨琼对着他撇了撇嘴，叶墨珲点了点头。
他落在后面，随后，走到杨琼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杨琼开了门，连忙让他进去，然后关了门。
不出意外，廖薇也在她办公室。
廖薇道，“看出来了吗？他急了。”
这个他指的是周善民。
杨琼说，“他当然急了，陆芝林被调查，他是唯一的嫡系，怎么会不急？”
叶墨珲问，“已经出公告了还是怎么？”
廖薇说，“应该是有切实线索了，她老公是做建筑生意的，前阵子也被弄去调查了。”
叶墨珲点了点头。
杨琼道，“你别跟他计较，这阵子很多事情都被他瞎指挥，弄得乱七八糟，但上面也没办法，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能给他挪哪儿去？”
叶墨珲道，“这是莫闻熙任上的事情。”
杨琼说，“但宋书记新来，能怎么翻？繁都这么多人都是莫闻熙提上来的，调动也总要有理由才动，有水平的领导，轻易不会随便下手的，否则太难看了。”
廖薇说，“已经有动作了，不是吗？”
这阵子市里的一番调动，包括卫仆东去了督查室，都是宋修和的布局。
叶墨珲问，“杨永建没事么？”
听他问得这么大胆，杨琼拍了拍他的背说，“小伙子，不该问的别问。”
廖薇倒是实在，说，“他是秦赫川推荐的。”
这就是有靠山和没有靠山的区别了，即便手腕强硬如廖薇，也一样有她的顾忌。
叶墨珲说，“明白了。”
秦赫川有点背景，还在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他愿意为杨永建说两句话，杨永建自然暂时安全。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杨琼听到黎沐风回来了，起身打了个分机，问，“谈完话了？廖书记和墨珲区长都在我办公室，你来吗？”
没一会儿，黎沐风就敲门进来了。
杨琼笑道，“恭喜你啊，这一步终于踏出去了，还是留在渤江，也是好事。”
黎沐风在叶墨珲这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却说，“还不一定，毕竟还有之前的事情在。”
廖薇说，“都查完了，处理了，定性了，就算有举报也翻不出花来。”
廖薇说这话的时候，口气轻松。
看来她是查过黎沐风了，也许查下来比较干净。
官场上的两面人太多了，举报信多少，纪委其实是清楚的。
也是，黎沐风这次提任之前，应该也征询过纪委的意见。
黎沐风说，“我时刻接受纪委监督。”
廖薇说，“你以后担子重了，渤江的政法书记，可不是那么好干的。”
黎沐风道，“好在以后赵峰书记去了市里政法委，能够关照我。”
杨琼说，“是啊，赵峰这活也不好干。”
黎沐风问，“我刚从市委回来，说陆出事了？”
杨琼说，“是啊，你听到的是什么？”
黎沐风说，“被叫去谈话了。”
廖薇摇了摇手指。
杨琼问，“到底怎么回事？”
廖薇说，“可靠消息，他老公在建安被抓了。”
杨琼问，“为了什么事被抓的？”
廖薇说，“行贿，牵扯到上面点名挂牌督办的案子，跑不了。”
杨琼问，“那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廖薇说，“我们也很奇怪，毕竟行贿是他老公的行为，很难定性到她身上。”
杨琼啧了一声说，“的确有点出人意料。”
几个人还在说话，廖薇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面色古怪。
杨琼问，“怎么了？”
廖薇道，“章坚自首了。”
黎沐风很平静，叶墨珲见他一点都不讶异，可能是提前知道。
廖薇道，“先走了，去市纪委，章坚进面包房了，姜惜让我过去。”
繁都的问题，持续了太多年了，每件事背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姜惜恐怕也害怕被牵连。
真出事了，现在每个人想的自然是明哲保身。
廖薇一走，余下二人也准备走。
杨琼送俩人，笑道，“你们俩小伙子好好干，沐风。”
黎沐风说，“还请杨书记多指点。”
杨琼摆手道，“不要管别人出不出事，我们做好自己的事。”
黎沐风点头，叶墨珲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起出门。
今天时间还挺早，叶墨珲回到办公室，签了会儿文件，打算去接祝玫下班。
自从祝玫去了繁星商业，比他这个常务还忙。
前几天，祝玫刚向彭嘉声汇报完工作，压在手上的事太多，直忙得飞起。
叶墨珲看了一眼手机，祝玫发消息来道：晚上有事，你先回。
叶墨珲正在喝的一口茶水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叶墨珲：[大哭]这家你还要不要了。
祝玫：[摸头]你自己玩啊。
叶墨珲：[气鼓鼓]我找外公告状去。
多大人了，幼不幼稚，领导形象是半点没有。
祝玫说：也行，葫芦娃你快回去给我外公做饭吧，这会儿刚好可以给他做宵夜。
叶墨珲：您可真是会人尽其才。
祝玫：我向来目光如炬，尤其是在千万人中选择了你。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夸他，还是夸她自己。
叶墨珲当补药吃，心满意足表示：那我去你爷爷家蹭饭吃。
祝玫：你想换对象是吧？
叶墨珲：[憋屈][对手指]。
祝玫：真要去就去吧，下周陈老板来，我要陪他，估计一整周都不能回家吃饭。
叶墨珲：[怒火]让他来我们家吃，我做给他吃！
祝玫看了这句，笑了出来：好的，我向他建议一下。
叶墨珲：不必了，我怕我控制不住想下药。
祝玫捧着手机笑，回复了一个亲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