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国愿意给李一出学费和生活费，李大强自然很乐意送她去上学。
很快，李大强就像他允诺的那样，带着李一去村小报了名。
按理说每个孩子上一年级之前，是要先读一年学前班的，李大强却不这么认为。
给他们报名的是学校唯一的女老师，她姓林，叫林小芝，长得很温柔，看起来年龄也不大，大家都叫她小林老师。
在小林老师的办公室，李大强大声争论道：
“小林老师，我们家四丫头可是村长家的儿媳妇，你不想丢了饭碗吧？”
林老师是村里唯一的女老师，她是城里的大学生，来村里支教的。
她听到李大强这么说，当然不同意了。
因为生气的缘故，脸颊变得红扑扑的。
可是她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很耐心地解释道：
“这位家长，学前班也是为了让孩子更好地适应学校的生活，让她现在就上一年级，不管是知识上还是心理上，肯定是跟不上的。”
老师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李大强愣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抓着李一胳膊就往外面走，嘴巴上更是骂骂咧咧的。
“我看你们这些老师，就是想多收学费，我们家丫头这么聪明，怎么就跟不上了？”
“我待会就去找村长，让他来评评理。”
小小的李一无助地跟在爸爸后面，想要松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放不开。
没走多远，顾家国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拦住李大强，从他手里解救了李一。
李大强松开李一的时候，她的手腕都红了。
她觉得手腕很痛，也很委屈，只是还是不敢哭出来。
看到顾家国，她有意识地跑到了他身后。
李大强看到顾家国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任凭李一跟着他走了。
顾家国拉着她的手去了老师办公室，给她报了名。
报名的时候，顾家国跟小林老师不住地道着歉：
“小林老师，您别见怪啊，孩子爸爸也是一时没想通，我等会再去跟他聊聊，保证不会让他再来找您麻烦。”
小林老师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温柔地说：
“李一，你要好好学习，女孩子一定要有文化，有了文化才能出去见识更大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林老师的话太深奥了，对于李一来说无异于听天书。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小林老师说的话肯定是对的，她必须得记住她说的每一句话。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面，她一直都记得她说的这句话。
顾家国带着李一报完名之后，送她回了家。
他径直进了屋，去找了李大强。
李一不敢进屋，在屋外找了个扫把，把院子里面又打扫了一遍。
没多久，顾家国出来了，李大强也叼着烟斗出来了。
他脸上的乌云总算是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讪笑。
李一不知道顾家国跟他说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爸爸应该不会再干涉她读书的事情了。
顾家国走后，李大强把她叫到了屋里。
他抽着旱烟，许久才开了口：
“四丫头，你可比你几个姐姐要幸运，一个丫头片子也能读上书了。”
“不过你要记得，就算是读书了，家里该干的活你可一样不能落下，知道吗？”
李大强说完，李一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大强看了她一眼，应该对她的表现也挺满意的，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第二天，她就背着书包去上了学。
她本来是没有书包的，好在林翠花给她送去了顾城的旧书包。
背着顾城的旧书包，坐在满满当当几乎都是男孩子的教室，仿佛她就是个另类。
李一时常听大家在背后议论她，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
直到有一次，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坐在她后座的男孩子突然指着她的后脑勺，大声地说：
“李一，听说你是村长家的童养媳，难怪你能跟我们一起上学。”
其实，那个男孩子也不懂什么叫童养媳，他也是听人这么说了，顺嘴也就学了。
班上其他男孩子一听这话，立马就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正好是林小芝的课，她听了男同学的话，很大声地呵斥了他。
那堂课她没再继续讲课，而是语重心长地跟大家聊了很久。
李一还隐隐记得老师说过的一些话。
“男女都是平等的，都有资格坐在这个教室。”
“在我眼里，学习不努力的人才应该被瞧不起。”
老师的这些话，让李一更加坚定了好好读书的念头。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实力打所有男生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小林老师的话起了作用，班上的男同学没有再对她冷嘲热讽了。
只是，他们还是会时不时地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不知道是不是流言蜚语传到了顾城的耳朵里面，他竟然也来学校找了李一。
那时候的顾城已经是一名初中生，他是在镇上的中学读书。
他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李一正在埋头写着刚学会的生字。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个子高大的男生。
他没有直接找李一，而是找了她后座的那个男生。
李一记得那个男生回到教室的时候，双眼红红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让李一更诧异的是，男生竟然特别认真地跟她道了歉。
他一再保证，再也不会说她的坏话，再也不会在她认真学习的时候戳她的后背。
李一没有理会他，仍旧是埋头认真地学习。
她希望自己能够像小林老师说的那样，成为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她是女孩子，所以她更加需要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她不是村长家的童养媳，她不是爸爸口中的赔钱货，她不是顾城的小媳妇，她只是李一，考第一名的李一！
顾城来过之后，李一身后的流言蜚语开始越来越多，异样的眼神也越来越多，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
小林老师怕她多想，经常有意无意地喊她去办公室谈心。
林老师用温柔的语气问她：
“李一，你的梦想是什么？”
老师这么问她的时候，她是有点茫然的。
她不知道梦想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梦想又是什么。
她只得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她感觉很羞愧，竟然答不上老师的问题，她以为老师肯定会责怪她。
却没想到，老师竟然耐心地跟她聊起了梦想。
“李一，老师有个妹妹，她大学毕业之后又读了研究生，现在在大学里面当老师呢。”
“我也是大学生，但是我没有读研究生，而是选择来你们这里当个小学老师。”
“老师的妹妹的梦想是当大学老师，在宽敞的教室里面讲课。”
“老师的梦想也是当老师，但是我成为了你的老师。”
“梦想，就是自己以后特别想做的事情，老师相信你也会有梦想的，是吗？”
老师这么说，李一似乎懂了点什么。
她使劲点着头，似懂非懂地说：
“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我也会有梦想的。”
老师笑了，她温柔地摸了摸李一的头，拉着她的手去了教室。
从那以后，李一就经常想，梦想到底是什么呢？
多年以后再回首，她才发现，小林老师给她上的这一课，竟然真的改变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