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一些。”朱颜忍着胸腔里泛滥的呕吐之意，催促着手下。
面上遮掩的布条阻绝了部分味道，但视觉上的冲击不亚于味觉。
如果不是今天他来乱葬岗找人，朱颜也不会知道，京城一天当中会死这么多的人。
有些人衣衫褴褛，有些人穿着时下京城流行的杂役衣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色的人，不管生前认不认识，死后却有同样的缘分在相同的地方一起腐败。
他们开始在尸山中搜寻。
不是，不是，不是……
“大人找到了。”
朱颜在雨声中松了口气，这口气让他一直强压下的恶心再也受不住，呕……
“不用管我，把人抬出去再说。”
雨一直下到傍晚，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沈含心刚洗了热水澡，她拿着毛巾正仔细的绞着头发，身上穿的是秦楚音的衣服，她身量略高，这衣服就显得短了些，不过也只能凑合。
“沈小姐，你洗好了吗，我来给你送些姜汤，祛祛寒气。”
门外响起秦楚音的声音。
“再亲密再感情深的人，也经不住别人的挑拨呀。”
“你只是争取自己的幸福，用点手段又怎么样？”
杜长卿刚刚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沈含心的脑海里？
沈含心的动作慢了下来。
挑拨吗？
如果她利用秦楚音的不甘心破环苍澜和杨显之，不管成不成功，她都会是安全的。
“沈小姐？”秦楚音没有得到回应，还在继续敲着房门：“沈小姐，你没事吧。”
这声音唤醒了沈含心，她忙站起身前去开门：“秦姑娘，刚刚我觉得有些犯困没能及时回应。”
突然的开门将秦楚音吓了一跳，差点掀翻手中的碗。好在沈含心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将热汤泼了出去。
待秦楚音稳住身体，她带着几分歉意道：“叫沈小姐见笑了，我们来时匆忙，家中仆妇也都被爹在临走时遣散了，没什么人可用。”
“没关系，你们能收留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还是先进来说话吧。”沈含心没有多问，先将秦楚音迎进了门。
秦楚音将碗端到她面前，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纯粹，里面布满了阴霾，但看到沈含心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沈小姐，趁热喝吧，虽然天气没有那么凉了，但保险起见。”
也是在经历过那样一场巨变，任谁都不能在如从前那般了。
沈含心没有拒绝，趁热将有些微辣的红糖姜水一口闷下。
“多谢。”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情况过于尴尬了，沈含心不由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京城的？”
“你们走后三天，我们也就启程了。”秦楚音脸上带着笑，说话却满是寂寥：“你知道的，那件事以后，我和哥哥都不愿意在顺德府多待。
比起妖魔鬼怪害人来说，顺德府的百姓才更叫我们兄妹心寒……”
没有留恋，处理事情也就快了。
“我哥他……”沈含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事情过后，她特别想找个人倾诉，但却有无人可说。
如今遇到沈含心不由就想多说几句，可又觉得好不容易见了面，她说这些话惹人生厌。
“算了，都是些伤心事，不提也罢。”
“秦姑娘不用见外，反正现在也是闲着，同我说一说也好。”
秦楚音抬头对上沈含心柔和的目光，鼻头一酸，眼睛忽然就变的雾蒙蒙一片，她一低头，豆大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
“我嫂嫂和我那才一丁点的大侄儿也……哥哥虽然心里不说，但我晓得他心里也是难过的。”
“你瞧我，多没用，从开始到现在就只会哭，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顺德府的事情过去快一个月，秦楚音每天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都特别茫然，有些时候竟觉得那些事情荒唐的不敢让人相信是真的。
但有时候一些事情有不得不让她相信那是真的。
比如爹死，比如嫂子和侄儿的死，当秦楚音意识到她再也见不到那些亲人了，她这才不得不承认那些事情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
沈含心瞧她哭的伤心，也不太会安慰人，只递过去一块帕子，“都过去了，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将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吐了个赶紧，秦楚音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她抹着红肿的眼睛，重新抬起头来：
“叫你见笑了，不过我很高兴，今天能遇到你。”
“前两天我还和哥哥说起来你们也在京城，还在可惜当初分别的匆忙，没能提前问个地址。
想不到今天就在街上遇到你，真不知道是什么奇妙的缘分。”
“是啊，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沈含心心情复杂，这个秦楚音还在和自己吐露秘密，而她刚刚却在想怎么利用她。
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她凤栖才不会像杜长卿说的那样卑劣。
但是这未免也太巧了，他才刚和自己说了那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没走多久，秦司杰就出现在了那里。
这一切难道都是杜长卿计算好的？
可是秦家的人有怎么会答应，又怎么会认识杜长卿这个人，目的又是什么？
一些列的问题让沈含心有些头疼。
秦楚音没发现她的反常，还在自说自话：“说起来还真是万幸，我哥哥差一点就要离开，不管你了。
其实你摔倒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好远的距离，我们刚来京城实在不愿意管什么闲事，还因为心里被那些百姓?伤怕了。
所以我和哥哥都下定决心，以后在街上碰到这种事能躲多远躲多远，就算事情发生在眼前也都要视而不见。
可我哥哥今天还是回头了，他说服自己只看一眼，看你没事就走。
但没想到那个摔倒的人是你，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要是我哥迟一步，或者干脆没回头，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秦司杰去那里做什么？”沈含心还是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