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听着侯玉军的话后,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像淬了冰的刀子:“听这意思,您是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侯玉军眼里的光瞬间亮了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周队长也觉得是吧?我在鲁省干了三十多年,自问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成了一个贪污犯。”
“我觉得你很无耻。”王玉成的声音陡然响起,像块石头砸进侯玉军的话里。他往前推了推面前的卷宗,纸张哗啦啦作响,每一页都摊开着密密麻麻的记录。“你在鲁省这三十多年,违规提拔的人,能从这排到省委门口。”他指尖点着其中一页,“这次被双规的高新区主任高兴宝,是不是你一手提上来的?还有那个交通厅副厅长,没你的签字,他能拿到那笔工程回扣?”
侯玉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垮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审讯椅的扶手,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两人笑了。
“你用政法委书记的身份,压了多少市纪委的案子?省纪委三次想查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被你以‘影响稳定’挡回去了?”王玉成的声音越来越沉,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侯玉军紧绷的神经上,“现在跟我们说冤枉?侯玉军,你的脸皮是用铁皮做的?”
侯玉军猛地一拍桌子,审讯椅被带得往后滑了半尺,发出刺耳的声响。“王玉成你少血口喷人!”他眼里的镇定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那些都是正常的工作调动!是你们小题大做!”
周凡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指尖在桌下轻轻打了个手势——这就对了,愤怒是防线崩塌的开始。他看着侯玉军涨红的脸,忽然慢悠悠地补了句:“侯书记,我们手里有你去年给高兴宝批土地的签字文件,上面的日期,正好是他给你儿子转账五百万的第二天。”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破了侯玉军最后的伪装。他的肩膀猛地垮下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审讯室里的白炽灯照在他脸上,映出那些细密的汗珠,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王玉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冷笑——老狐狸再狡猾,也架不住铁证如山。他拿起笔,在记录纸上写下:“情绪激动,防线松动”,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侯玉军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扶手上缓缓摩挲,像是在抚平不存在的褶皱。他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坦然:“你们不用这样敲打我,那几笔账都是正常报账,我一分没多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凡和王玉成,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那张银行卡我不知道,我儿子的事……我是真的不清楚。你们可能不信,但这是事实。”
王玉成嗤笑一声,指尖在卷宗上敲出轻响:“是不是每个贪官都这么说?先摘干净自己,再把锅甩给别人。”
侯玉军忽然“噗嗤”笑了,肩膀微微抖动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全是。”他摇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有的人说的是真的,可惜啊,没人信。”
“你的意思是,你说的是真的?”周凡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信不信由你。”侯玉军别过脸,嘴角撇出一抹不屑,仿佛懒得再辩解。
就在这时,“咚咚”两声轻响,周永安推门而入。他目光扫过审讯室,最后落在侯玉军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们先休息,审讯停了。”
周凡猛地转头看着周永安,眼里满是错愕——刚才明明已经突破了对方的防线,怎么突然停了?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被周永安的眼神制止了。
王玉成也噌地站起来,眉头拧成个川字:“周书记,为什么?现在正是……”
“没有为什么,这是工作安排。”周永安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又看向侯玉军,笑意更深了些,“侯玉军,你在这儿好好想想。下次审讯,希望你想清楚了再说。”说罢,转身就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
周凡愣了愣,只好跟着起身,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眼侯玉军——那老狐狸正望着天花板,嘴角竟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王玉成压着一肚子疑惑,对门口的武警战士叮嘱道:“看好侯书记。”两人走进审讯室时,他瞥见侯玉军的手指在扶手上快速点了两下,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刚走出审讯室,周凡就忍不住追上去,声音里带着急切:“周书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他明显慌了……”
周永安脚步没停,指了指不远处的会议室:“去那儿说,我给你们解释。”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指尖却在不经意间摩挲着裤缝——侯玉军越是故作镇定,越说明心里有鬼。欲擒故纵,有时候比穷追猛打更有效。
走廊里的灯光落在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周凡和王玉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却也隐隐猜到,周永安这步棋,怕是藏着更深的算计。
监控屏幕上,周永安转身离开审讯室的背影刚消失,陆新阳的手指就重重磕在桌面的文件上,发出“笃”的一声。他眉头拧成个川字,盯着屏幕里侯玉军那瞬间松弛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周永安突然叫停审讯……他这是有新打算了?”
闻方诺站在一旁,指尖轻轻点着监控器的边缘,忽然笑了:“看他刚才那神情,怕是早就盘算好了。”他抬眼看向陆新阳,眼底闪着了然的光,“周书记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每次都能摸到关键处。”
陆新阳“嗯”了一声,往后靠在办公椅上,椅背上的纹路硌得他后背微微发紧,却让他的思路更清晰了些。他端起搪瓷杯,温热的水流过喉咙,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侯玉军正闭目养神,手指却在扶手上轻轻打着圈,显然也在琢磨周永安的用意。
“那就听听他怎么说。”陆新阳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眼底忽然迸出一道锐光,像猎人锁定了猎物,“这小子敢在这时候停手,手里肯定攥着更狠的招。”他想起周永安之前分析侯玉军时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这场心理博弈,怕是要进入更有意思的阶段了。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只有屏幕上的画面无声地流动。陆新阳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闻方诺则翻看着之前的审讯记录,两人都没再说话,却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期待——他们都想知道,周永安这步险棋,究竟藏着怎样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