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狠厉刮过东州，疾促拍打月澜府。小区坐南一角，不起眼的门前面对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男孩身上背着个与年龄格格不入的灰色大背包，他神色忡忡，噙着泪水的双眸爬满红丝，小小的身躯背脊梁直直挺着，像腊月的冬梅桀骜而独立，克制而又隐忍。
男人定定看了他一会，收敛起情绪毅然转身，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便听身后唤道：“爸爸！”
小男孩双腿如灌了铅一般，艰难跨出一步。
背对着小男孩的男人身形停顿，依依不舍回眸看了眼孩子，小男孩猛地奔过去，死死抱住大腿，仿佛一松手便再也没机会。男人蹲下身来，摸了摸孩子脑袋，宽大的手掌厚厚全是茧，刺啦啦抚摸上小男孩红扑扑的脸蛋。“你是男子汉，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你会活着回来，对吗？”小男孩巴巴望着男人的眼睛恳求道。
“照顾好爷爷奶奶！”男人留下一句话，拼尽全身力气掰开孩子的手狠心离去。
小男孩胸腔急速起伏，泪水无声划过面颊，一滴滴掉落地面。天灰蒙蒙，泛着一点点光，那是独属于东州的清晨，安谧，寂静。除了小男孩，四下再无别人。风声很大，泪水撞击地面发生的声响格外清脆，滴滴答答的。小男孩的脚下，晶莹闪着光。
门后，是万家灯火，是国泰民安，没有不着边际的风沙，没有烟雾漫天的炮火，不需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逃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区才陆续有了声响。小男孩怔怔站在门前，看不出情绪。
咿呀~
小男孩扑闪了几下睫毛，忐忑盯着门看。
门后，一对夫妻紧紧围拢毛衣，迎着冷风打开大门。走在前头的女人看到孩子，险些吓一跳，她抬眸望了望周围，吃惊问：“娃娃，你家人呢？”
风尘醒愣怔了一瞬，木然看着那张跟他哥有着七分像的面孔，情绪瞬间失控。他连忙把孩子拉进屋，反手“啪”地把门关了。
“怎，怎么了？”
风尘醒来不及解释，赶紧敲响爸妈的门。“爸，妈，赶紧起来。”
风尘醒急促拍着门，一声更胜一声，丁晓玉来不及穿外套就匆匆赶来开门，“怎么了，尘醒？”
“妈，你看。”风尘醒激动拉起小男孩的手。
丁晓玉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床前，一把薅起唐池，顾不上对方清醒不清醒。
“干嘛呢？一大早毛毛躁躁的。”被强制开机的风池幽怨道。
丁晓玉一激动，“啪”地拍上风池肩膀，连带着说话颤颤巍巍，“你快看谁回来了。”
风池“嘶”了一口气，脑子瞬间清醒，只见他赤脚跑到门口左右张望，见没有想要见到的人，眸光不由暗沉下去。突然，身下传来一道孩子的声响。“爷爷！”
风池吓一激灵，低头瞧见那张七分像的面孔，险些跪下。“娃娃，你，你一个人回来的？”
“他带我回来的，天还没亮就走了。”小男孩淡淡道。熟悉的语气，却多了几分生人勿近和冷漠，几人愣神了会，转而又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那便好。
“你叫什么名字？”
“风晓杰，他叫我安安。”
“安安好，平平安安。”风池喃喃道。
风晓杰眸子闪过一抹戾色。
风尘醒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又看上一眼，风晓杰眸底无波。是错觉吗？
丁晓玉拉过孩子的手，轻轻抱入怀里，心情很是复杂。“安安，你今年几岁了？”
“奶奶，我五岁了。”
十几年了，就回来这么个豆丁儿。丁晓玉吸了吸鼻子，说没有埋怨是不可能的，她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孩子很是疼惜，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问起。
“安安，肚子饿不饿？婶婶给你煮面吃好不好？”这孩子可爱是可爱，就是冷冰冰了点，说话毫无温度，跟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谢谢婶婶。”
风尘醒围着风晓杰转，稀罕得不行，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叔叔抱抱？”风尘醒小心翼翼探出手，生怕孩子不亲近。
风晓杰没有犹豫，被风尘醒接过后便紧紧趴在对方肩膀上，这个跟他爸爸一样宽厚的肩膀，正好是他的需要。他没哭，只是泪水早已湿透了风尘醒的衣裳，钻心凉的越过了风尘醒的软肋。这是他哥的孩子，身上流着他风家的血，他从风雪中回来，披了满身的风霜。
曾雅洁做好面捧出来，风晓杰没有腼腆，在大人们目光灼灼下从容不迫地吃了，一点汤汁也没剩，不知是真饿极了，还是过去吃不饱养成的习惯。
“还要再吃点吗？”
“不了，谢谢婶婶。”
说完，再无话题。曾雅洁只当孩子生分，没有过多去想。她慈祥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问：“可以喝牛奶吗？婶婶给你冲杯牛奶？”
风晓杰身子不由颤了颤，应激性怔了小一会，拒绝了。
“爷爷，东州军训什么时候开始？”
......
训练场上，一孩子熟稔地绑好绳子，从十多米的高空飞跃而下。那速度，遥遥领先各大队伍。他眼神坚毅，闯五关斩六将，从这一届的训练突围而出，综合成绩甚至比师兄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教官站在训练场外，看着那孩子出神，“风老啊，你这孙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啊，第一年军训就闯出个小兵王，以后可不得了。”
风池微笑着点点头，那孩子不要命的拼劲看在眼里，胸口有些发疼。他要来，他不拦着，从自私的一面，他又不希望孩子过于优秀，偏偏那孩子就像带了使命似的不知疲倦地训练。
“爸。”
“尘醒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安安。”
总教官呵呵一笑，拍上风尘醒的肩膀，“放心好了，这侄子比你哥当年还抗造，瞧，又是第一名。”
“下午军训完就可以回去了。风老，你要不要考虑把晓杰留下，我来带他？”总教官一脸欣赏看了眼远处训练的风晓杰，认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