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到,梅瑾萱竟是这样的“软柿子”,还没捏就自己想开了。
事情顺利得让肖太嫔都觉得不可思议,刚刚一直寸步不让的人,甚至小小退了一步,生怕这是梅瑾萱设下的圈套。
可是,当素雪抱着一个快两岁的孩子一点点从幽深的宫殿里浮现,来到众人眼前的时候,就算心里中万般猜忌也只得歇了。
没有什么阴谋,也不是什么缓兵之计,一个好端端的楚明怀就这么出现在大家眼前。
是的,好端端的。
那一刻肖太嫔都有点想笑。
原来,这一切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不……不可能!”
肖太嫔身边的嬷嬷惊叫,那声音不大,只是气声,但却表达尽了不敢置信。
梅瑾萱眼神瞟过去:“怎么?小侯爷身体康健,你们不欣喜反倒叫嚷起来,是笃定了他唯死已矣?”
杨嬷嬷被她眼神一冻,冷静下来,低头找补:
“贵妃这是哪里话,小侯爷安乐我等只有感谢神佛的份。不过是先时蓝家递了奏疏,这才……”
“呵!”梅瑾萱冷笑:“楚清怡和蓝家只说本宫不让探望,可没说过小侯爷病情如何,不知那些糟心烂肺的东西,听风就是雨,上奏诬告本宫不说,还逼上门来。我看,你们是盼着小侯爷不行了,好拿本宫问罪呢!”
“奴才不敢!”
“婢子不敢!”
青石阶前,扑啦啦了瞬间跪了一地,只剩下肖太嫔一枝独立。
梅瑾萱的眼神从杨嬷嬷身上挪开,看向肖太嫔:
“还是说,是什么魑魅魍魉在本宫身边安了钉子,设法谋害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才让你们这样言之凿凿?”
肖太嫔从刚才杨嬷嬷说话开始便垂了眼,现在听到梅瑾萱的质问,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开口:
“本宫不过是奉陛下旨意,前来关心一二,贵妃何必以恶意如此揣测呢?”
“是吗?”
梅瑾萱柳眉挑起,不轻不重地反问。
随后,她眼神在阶下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肖太嫔身侧。
“此等刁奴竟敢在承乾宫放肆,今日本宫若是不严惩,何以统管六宫。来人!”
说着,之前未见的承乾宫宫人纷纷冒了出来,三个太监齐齐走到杨嬷嬷身边,不顾她的挣扎就把她拽了起来。
杨嬷嬷厉声叫喊:“我是太嫔身边的人,就算要管教,也轮不到贵妃!”
可一个太嫔,哪里能震慑在后宫只手遮天的贵妃娘娘呢?
杨嬷嬷转头去看肖太嫔,连声喊着:“娘娘!娘娘救我啊!”
肖太嫔右侧的齐嬷嬷惊惧交加地看着,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先去看肖太嫔的表情。
但肖太嫔却似乎并没有解救自己身边得力之人的意思,沉默地像块石头。
梅瑾萱微不可见地笑了下,高声说:
“肖太嫔,慢走不送。”
该走的人走了,该压下去的人压下去了。
梅瑾萱平直的肩膀卸了几分,眉宇间染上点疲倦。
她回头,看到素雪怀里的楚明怀正瞪着他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用食指刮了刮他嫩呼呼的小脸:
“刚才面对那么多人也不怯,有胆气,行了,回去喝奶去吧。”
这夸奖,楚明怀肯定是没听懂,但不妨碍他对着梅瑾萱傻笑,露出一口小乳牙。
素雪把楚明怀递给赵嬷嬷,让她抱回殿里,自己则跟在梅瑾萱的身后回了雨泽殿。
刚一踏进雨泽殿的门,素凝就哒哒跑了过来:
“费了老鼻子功夫,娘娘就这样把那肖太嫔放跑了?”
“还这样不稳重!”素雪嗔她一眼:“肖太嫔再怎么说也是先帝旧人,纵使真的查出过错,也是圣上刑罚论处,怎能由娘娘动手。更何况,那肖太嫔……”
素雪话语一顿,和素晴对视,素晴接过话对梅瑾萱道:
“娘娘可是觉得,肖太嫔并非背后之人?”
梅瑾萱勾唇一笑,坐到榻上:“自古以来就没有以卑犯尊,以下犯上的。哪有一个奴婢事事都在主子之前说话的?”
素晴:“所以娘娘便抓了杨嬷嬷,想要逼问出她背后真正的主子?”
素凝左看看右看看,挪到她姐姐身边悄悄问道:“什么杨嬷嬷,什么真正的主子?我怎么没听懂?”
素雪敲她脑袋:“恁多话!自知听不懂,就认真听,少多嘴。”
梅瑾萱这时候询问:“楚清怡那边问出来了吗?”
素晴回道:“那关苇是个油盐不进的,楚小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咬死不认。之后又饿了她两天,她竟是个硬骨头,还是一声不吭。不过听说今日又叫了个人过去同她说,似有希望,能让她迷途知返。”
关苇被悄悄送回楚家,丢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已经五日了。
如今她才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其实只是那被困在局中的孙猴子,怎么也逃不开五指山。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被贵妃玩弄于股掌之中。
估计在冯慧慧出疹之时,贵妃就疑心上她。
之后让冯慧慧离宫,准她回家的宽宥都是让她放松警惕,企图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主使。
关苇侧卧在地上,将脸在沙土地上蹭了蹭,企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两日滴水未进,再加上被囚在这无光的地方,让关苇觉得脑子混沌,有时昏迷有时醒来,却难以分清梦与现实的界线。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只有这疼痛能让她察觉自己还活着。
也只有继续闭口不言,她才可能活下去!
嘎吱——
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丝天光泄进来,刺得关苇霎时闭起了眼睛。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这几日看管她的楚家管事:
“关苇,我知道你不开口,是指望着背后贵人搭救你。但我实话跟你说了,宁安候府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若非贵妃娘娘开口,没有别人能救得了你。”
关苇把脸埋在地上,嗤笑:“那我说了,贵妃娘娘就能放我一条生路了?”
“哎……”
她听到来人重重叹息了下。
“关苇你不是一个人,想想你的相公,你的孩子。”
说完便是衣料摩擦,和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关苇疑惑地睁开眼睛,逐渐适应光亮的眸子模糊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原来和管事一起来的,还有一人。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好似怕看错了。
可是那身影就算是她彻底瞎了,闭着眼睛拿手去摸都不会认错的。
滚烫的泪珠顷刻落下,她想把脸埋起来,但又忍不住去看,生怕这就是此生最后一面。嘴唇颤抖,半晌她轻轻呼唤: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