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
池越衫见陆星久久不语，目光一直落在报告单上，有些疑惑。
陆星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医生怎么说？”
池越衫又抽出一张报告单，并排放在一起，对比道。
“这个是爷爷的，这个是奶奶的，我其实一直想问问你，他们没有过孩子么。”
在那个年代，生好几个的都正常，但像是爷爷奶奶这种一个都没有的，倒是少见。
陆星抿起唇，听出了池越衫话里的询问，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半坐起来，从池越衫的手里抽出一张报告单，开始仔细看着。
“没有，爷爷的身体问题，不能生。”
池越衫蹙起眉头，见陆星也半坐了起来，于是双足一甩，铛铛两声，高跟鞋落在地面上。
趁着陆星没反应过来，她的双腿缩进被子里，坐直了身体，让陆星靠着她的肩膀。
两个人像相互取暖的小动物，依偎在一起，看着单子。
陆星的心思没在这上面，一直反复看了好几遍报告单，才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所以......是奶奶不能生？”
池越衫点点头。
陆星有些怔然。
从最开始，他也听过福利院其他小孩，无心的问过爷爷奶奶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
因为爷爷奶奶看起来，都很喜欢小孩的样子。
而每次，爷爷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一样：
“我之前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身体太差，生不了，有个媳妇儿都烧高香了，再说了，不还有你们呢，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陆星信了。
并且坚定不移的信了很多年。
直到现在，看到爷爷奶奶两人的报告单，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喔，原来爷爷在撒谎啊。
池越衫捏着单子，仔细的盯着上面的文字，一行又一行，一个又一个，心中思绪翻飞。
陆星的面色也同样沉寂。
其实仔细一想，就能懂得爷爷为什么要对别人这么说。
“在那个年代，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又很保守，要是女孩儿嫁入婆家，生不了孩子的话......”
就算丈夫没有意见，那公公和婆婆心里难免也会有什么疙瘩。
即使公公婆婆不明面上表现出来，那之后的相处里，也难免在某些细节处让人心里难受。
而且听爷爷说，他的妈妈是个挺传统封建的女人。
如果真让爷爷的父母知道了，肯定会千方百计的让他再娶一个。
池越衫若有所思的想。
但要是爷爷说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生不了。
那公公婆婆就会对奶奶好，甚至很怕她跑了。
呼——
几秒之间，脑海里思绪翻飞，陆星想清楚了这件事。
以前每次爷爷说自己身体的问题，生不了的时候，奶奶都会及时的岔开话题，要么是赶小崽子们去睡觉，要么是端出来好吃的。
总之就是强行要让话题给迅速略过。
现在想来，奶奶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但为了维护爷爷身为男人的尊严，下意识做出来这样的反应。
“爷爷奶奶呢？”陆星问道。
池越衫捏着单子，“吃饭去了，做体检前一直没吃，他们说知道你的口味，给你买午饭。”
陆星嗯了一声，又问道。
“这单子给爷爷奶奶看过了？”
“没有。”池越衫摇头，“就是快出单子了，我才催着爷爷奶奶去吃饭呢，要是有什么问题，咱们能单独商量。”
别弄得突如其来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给老人和孩子都来一个暴击。
“谢谢。”陆星说道。
池越衫弯了弯嘴角，伸出手，压着陆星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真谢谢我，就别像是我身上带电一样。”
刚才从她靠在床头开始，陆星整个人都很板正，甚至有点僵硬。
听见这话，陆星想了想，放松了身体。
见他这样，池越衫抿起唇，压住了嘴角的笑容，一本正经道。
“那等爷爷奶奶回来，先不告诉他们这个，等找到机会，你单独跟爷爷聊聊，听听他的意见。”
陆星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其实奶奶一直都知道爷爷很喜欢孩子。
如果奶奶知道，爷爷这辈子没有一个孩子，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她一定会感觉愧疚的。
池越衫放下报告单，眼神一转，状若无意的问道。
“以前你在福利院里住着的时候，是不是很多小孩围着你。”
“还好。”陆星翘起尾巴。
池越衫笑了笑，“被那么小孩围着，会不会烦得慌，每年家里聚会的时候，我听到很多小孩叽叽喳喳，我就觉得头痛。”
“我不讨厌小孩。”陆星回道。
喔~~~不讨厌小孩啊~~~
池越衫若有所思。
陆星一顿，继续淡淡的说，“我只是害怕小孩子。”
害怕？
池越衫来了兴趣，她捏了一下陆星的肱二头肌，“你这一拳得让三个小孩飞起来。”
陆星笑了起来，边翻着其他部位的报告单，边说道。
“这么说也不准确。”
“与其说我害怕小孩，不如说我害怕自己当不好一个家长。”
“小孩那么弱小，只能依靠你，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成为他忘不掉的阴影。”
“你骂人，他可能机会骂人，你抽烟，他可能就抽烟，你崇尚暴力，他可能就崇尚暴力。”
“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成为他认识这个世界的范本。”
“你要引导他，带领他，指引他走向坦荡的路，做很好的人。”
“我害怕我做不到这些。”
“所以我没有要小孩的想法，至少现在是这样。”
话音落地，空气沉默了很久。
半晌，池越衫盯着陆星的侧脸，静静道。
“偏偏有你这样想法的人，才最配养孩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