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当——当——”
“咚——当——当——当——”
睽违已久的铃声再度于耳畔响起。
裴黎有些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虽然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这个令人兴奋的下课铃了。
但它还是第一时间就唤醒了裴黎那深入灵魂“上课就犯困，下课就精神”的生物本能。
“牛啊裴黎！老班的课你都敢睡。”
清朗的男声响起。
意识清明些了的裴黎转头看去。
过去那些模糊的面孔，名字在这一刻全都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
不需要仔细回忆。
只要看到对方，就知道他是谁，又与自己有过什么交集。
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般。
裴黎感慨着【记忆】的能力还真是好用。
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开始说话。
“**我昨天好不容易放下手机准备睡觉了，突然想起来这周模拟宇宙还没刷，凌晨三点才睡。困得要死。”
说完，好不容易抬起的头好似被施加了什么魔力。
又重重地砸在他横放桌面的手臂上。
“两把模拟宇宙你能打到三点也是个神仙。”
朋友咋舌道。
裴黎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地回应。
“这不是顺带想起来还有其他的也没刷嘛，周本什么的。”
两人你来我往。
十分钟的下课时间很快就被无意义的对话消磨掉了。
忆泡带来的只是一段确实发生的【记忆】。
即使正主就是裴黎自己，也无法改变什么。
不过好在，那个远比裴黎着急离开这个鬼地方。
特制的忆泡让他能够随意调节进度。
“起码不用在这里听一天的课。”
裴黎暗忖。
这天的裴黎真的很困。
但所谓的人，若是不多运动。
那是越睡越困。
裴黎就是其中之一。
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眼前的人流在快进中飞速来往，也渐渐填补了裴黎记忆中那早已浅淡的痕迹。
在前世，他确实就是个普通人。
成绩不说多好，但也算不上差。
没什么自律能力，听到最多的就是那句“非要抽你一鞭子才能走一下”。
如此浑浑噩噩地，他又拖到一天的下课。
裴黎看着这些，心中却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别人逼着他，他也能完成别人的期许。
可一旦松懈下来，就再起不能。
就比如来到仙舟后，镜流和景元那是连反抗的选择都没给他。
他也确实做到了。
可自打出师之后，他就再没有一次晨起练剑过。
现在能保有的这一身剑术，全都归功镜流给他打下极扎实的基础以及司一五这具身体的天赋。
裴黎摇了摇头。
他这样的人，即使回去之后，只怕也是庸庸碌碌，混沌一生。
家里每天鸡飞蛋打，就是为了他那点成绩掐架。
有时还有混合双打。
但裴黎知道，那终究只是父母的恨铁不成钢。
更何况，在经历了镜流的教导过后，他再回味。
终归还是亲爸妈，还是太手软了。
随着最后的下课铃声响起，在整理、排队、出校门的一套流程过后。
裴黎停下了快进。
他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他出事的地方了吧。
裴黎亲眼看着自己辞别了一众朋友，独自一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夏日的阳光即使到了黄昏时刻也依旧暖洋洋的。
洒在人身上说不出的舒适。
睡了一天的裴黎精神比之上午更加萎靡。
但走回去的路上，多少是聚起了一丝精神。
来到斑马线，裴黎的双眼聚焦在红绿灯的变换上。
很正常地。
绿灯，行。
不过此刻的裴黎却也不是当时的裴黎了。
经年的修行将他练出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强大感知。
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知道。
结束了。
想要在路口右转的汽车，许是为了赶时间。
以八十码的速度驶过市内大道，想横行绿灯前抢在行人前过弯
他当然看到裴黎了。
刺耳的长鸣响彻这座安静的城市。
裴黎被这喇叭声吓了一跳，浑身一个激灵。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即使车主刹车了，裴黎也终究没能躲开。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就被直接撞飞了出去。
“咚！”
裴黎重重地砸在柏油路面。
感受着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他的眼神却更为漠然。
想到自己竟然曾有一瞬间，想着会不会是因救人而死。
他就想笑。
看来真是迷失了自我了。
他来这人间一趟，是完完全全的毫无意义。
这样……也好。
那之后，他转生到了这个崩铁银河，也算有了些身份。
艾利欧说得不错，他确实有许多种选择。
即使最后仙舟联盟无法原谅他，他也有本事逃离仙舟继续自己的人生。
至于这个世界。
他没有那么深入交心的挚友。
最后也只是成为“裴黎同学昨天放学被车撞了，你们以后过马路一定要记得左右多看看”之类嘱咐的实例。
至于他的爸妈。
他们是真的爱他，恐怕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吧？
但时间终究会抹平一切。
他们都是很有责任感的人，除了自己，他们还有长辈要照顾，有工作要顾及。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彼此。
等漫长的时间淌过，想必他们终会放下。
比起这些，裴黎更担心他们将精力都埋于工作来麻醉自己，最后把身体搞伤。
也是这样的担忧，让他继续看了下去。
看到有人赶紧打了急救，有人拦住了清醒过后想跑的肇事司机，也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看样子是打算发朋友圈了。
警察比救护车先一步赶到。
裴黎的眼前是一片血红，但并不妨碍此刻的他依然能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不忍看到爸妈痛苦的模样，裴黎走马观花一般快进了过去。
直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裴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是不可能存在这个世界的感觉。
那是走到极致的命途之力。
他听到了九天之外似乎有一道熟悉的笑声。
看来，阿哈扮演了一次黑白无常，来收他的灵魂了。
躺在床上的裴黎骤然睁开了双眼。
这一举动吓坏了来换点滴的护士和在一旁照看的爸妈。
他们急忙叫来医生进行检查。
一旁的心电图开始泛起似有若无的波澜。
可裴黎睁开的双眸，却又渐渐失了神采。
裴黎怔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底浮起一种极其不妙的猜测。
只是很快，他的猜测就实现了。
以裴黎现在的眼睛，能看清自己逐渐上浮的灵魂。
还有那礼炮喷射轰开的空间裂隙。
亮闪闪的彩带在病房飘散。
好像在庆祝他的死亡一般。
不，没有死亡了。
那浓郁到极致的命途之力在裴黎体内流窜。
阿哈只是随手将他的灵魂带走。
但指尖泄露的些许命途之力却足以在这个世界诞生一出医学奇迹！
裴黎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不断修复着。
他拼命想要阻止，却做不到。
这终究只是一段【记忆】。
“嘀——嘀——嘀——”
最后，他绝望地听到一旁心电图声响均匀的频率。
以及医生和爸爸妈妈激动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