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魔术？”
小男孩歪了下脑袋，他的脑子转的有些慢，老半天才得出这个结论。
穆重把注意力从秦无寒身上拉过来，点头笑笑：“对，我的魔术玩的可好了，有好多小朋友都喜欢看呢。”
他从地上捡起一截已经枯萎的柳枝，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葱葱郁郁的叶子就迅速长了出来，像是回到了最茂盛的阶段。
小孩的眼睛都看直了，原本已经变成纯黑的眼眶似乎被填入了光，不再像刚刚那样死气沉沉。
“你好厉害！”
小男孩一脸钦佩地看着穆重，但是很快就难过地低下脑袋。
穆重一点点向着小男孩的方向挪动，嘴里很贴心地问道：“怎么了？是我的魔术不好看吗？”
“没有，”小男孩摇摇头，把自己脑袋上的魔术帽取下，闷闷不乐地抱在怀里：“就是太好看了，我觉得做不到你那样。”
小男孩将手交叉，下一秒从手心取出一朵有些萎靡的小花花。
“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变出来的小花也不好看，这样就没有人喜欢看我变魔术了。”
穆重又贴近一点：“真的没有人喜欢吗？管家伯伯他们呢？”
小男孩抬起脑袋，但是很快就耷拉下去：“只有管家伯伯喜欢，其他人都不喜欢，他们从来不看我的魔术，每次去给他们看魔术，他们都很害怕，不会开心的笑，也不会给我鼓掌。”
穆重循循善诱：“那为什么我们小魔法师还要给他们看呢？”
小男孩蔫巴巴低头，又从手里变出来一朵同样枯萎的小花，他像是突然想起了很伤心的事情，伤心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因为没有人看，也没有人喜欢……”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红着鼻子说话，身上的柳条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
“哥哥一直都不在家，爸爸说，我只能好好学习，这么都是不务正业，不是我应该做的……”
“我明明都做到了，他的要求我全部都做到了。成绩明明没有下滑，辅导班我也乖乖去上了。”
“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但是他还是不愿意让我变魔术……”
小男孩委屈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宝贝魔术帽，把帽檐边缘变得皱巴巴的。
他越说越伤心，他明明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到了；明明爸爸答应过他，会来看他的魔术表演；明明说好的，他们说好的！可以给一次机会的！
骗子！都是大骗子！
随着小男孩的情绪剧烈波动，他身上那些柳条也在迅速伸长，一副开了红眼即将暴走的样子。
秦无寒的反应最快，他几步走到小男孩的身后，把那些长出来的柳条卷到一起，从手臂从腕部的龙鳞瞬间蔓延到皮肤表面，与那些攻击过来的柳叶相互碰撞，发出类似金属相撞的声音。
秦无寒感觉到一道阴寒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手上的动作不停，抬眼向小男孩的身后看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小男孩后背的衣服上长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秦无寒，像是在警告他不许靠近小男孩。
有点像是守护宝藏的恶龙，可以忍受外来者欣赏或者触碰它的利爪，却不允许他们妄自靠近珍宝，它目光灼灼包含警告，对方哪怕只是踏进禁地一步，也会遭到它永无止尽的厮杀。
秦无寒：“……”
他垂下眼继续自己盘柳条的动作，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如果说对方仿佛一条恶龙，那他秦无寒就是真的恶龙。
他理解对方那种想要守护好一个人的想法，因为他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若是这个柳树妖刚才摆出攻击穆重的姿态，那秦无寒就不会只把对方的柳条缠起来，怎么着都要在对方身上贴几百张符纸，或者直接用裁剪树木的大刀给对方来一个二分之一身体裁剪术。
可能是属于青龙的兽性逐渐回归，秦无寒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对妖怪的容忍度是越来越低了。
后方有靠谱的小秦同志帮忙照看，穆重也总算是能把手放到哇哇大哭的小孩头上，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那我们的小魔术师想要让他们看到你变魔术，还是想要让更多的人看到？”
小男孩还在哭：“我，我想让，让更多人看……”
虽然也想让爸爸看，但是他不喜欢，他们都不喜欢……
穆重给他递过去一张纸巾：“那你给我变个魔术，如果过关了，我就去找你爸爸，让他以后都不阻止你学魔术，好不好？”
小男孩乖乖吸着鼻子，呆愣愣地点两下头，又有些迟疑：“爸爸他能同意吗？”
“能自然是能的，毕竟我可是魔术师，”穆重自信一笑：“倒是你，怎么一点都不怕自己过不了关？”
这会儿小男孩倒是显露出一点曾经的模样，哪怕他的眼睛还是一片纯黑，哪怕他现在依旧被控制着部分神志，骨子里面却透露出来他原有的，从出生就积累到现在的自信和成熟。
“我不怕，我一定能过关！”
小男孩说到这，看向自己那些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柳条，用一种熟络的语气请求道：“柳姐姐，你可以先从我身体里出去吗？我想表演给你们看。”
那些柳条轻轻颤动，和小男孩僵持了一下，没能熬过对方，只能从小男孩的后背涌出。
一个身穿淡绿色连衣裙的女人就从中飘荡而出，飘飘然落到小男孩的身后。
女人的头发半披，挡住了她部分的面容，却挡不住那双一片空茫的眼睛，眼中尽是一片死寂，像是失去了光的傀儡木偶。
但是她对待小男孩的动作却很温柔，轻轻在对方脑袋上摸了摸，长久没说过话的嗓子有些沙哑，却不难听出其中饱含鼓励。
“去吧。”
穆重也赞许点头，还给小男孩鼓掌：“有请我们的顾小魔术师登场。”
小男孩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戴好魔术帽就向着房间空旷的位置走去，一根根柳条顺着他的步伐蔓延缠连，组成一个简单却像模像样的舞台。
穆重微不可察地轻轻挑眉，多看了柳树妖柳婉两眼，见对方在认真地观看小男孩演出，又笑着将目光放到舞台上面。
小男孩的演出很有灵性，他给人感觉就像是那种天生属于舞台的王者，明明表演的内容并不算是出彩，只是一些基础的魔术，但他偏偏就有一种让人挪不开目光的魔力。
风度翩翩的绅士男孩自信优雅，闲庭漫步间又能给人漫不经心的小惊喜，哪怕只是枯萎的花，哪怕只是干枯的叶，哪怕他身处孤寂的鬼屋之中，哪怕他做着不被家人认同的事……
但在这个只属于他的舞台，在这段只属于他的表演时间，他就是那个熠熠生辉，身披光芒的存在。
随着最后一个谢幕的彩带从魔术帽里面喷出，小男孩行了个自然无比的绅士礼，他喘着气，努力让自己最后行礼的动作更标准一点，心里不受控制的回忆刚才，想着自己的演出有没有疏漏之处。
不是没有，他知道自己还能做到更加完美，心里不禁有点失望。
但是很快他就把这点失望抛之脑后，因为在舞台下面，在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三位观众为他的演出奉上了热烈的掌声。
空旷的房间里，这点掌声并不隆重喧嚣，却让小男孩又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眼泪再次涌出。
不被理解的小魔术家啊，终于得到了属于他的掌声。
心愿得了的热泪涌出，带走了他眼中的污秽，那双像是被黑暗覆盖的眼睛，也终于在泪水的冲刷下，恢复了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