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山将祈舟带入一间更为空旷的训练室。
地面铺着坚硬的、暗褐色的石砖，四周的墙面上铺设着厚实的缓冲垫，在训练室的另一头，陈列着一组武器架。
在祈舟步入后，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森山站定于房间中央，他凝视祈舟：“祈舟少爷，您是否需要休息？”
祈舟摇头。
“那么接下来，我需要进一步综合评估您的实力。”
他注视着祈舟，缓缓道：
“请您向我进攻，无需顾虑手段——您可以使用任何方式，不必留手。”
祈舟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他下意识地开口：“这……不太合适吧？”
森山没有回答，只是将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鼓励，也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
祈舟读懂了。
虽然他一直半开玩笑地喊这位教官先生“老师”，但直到此刻，他才成为这位教官先生认可的“学生”。
那么，犹豫和谦让，才是对老师的“失礼”。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锐利：“那么老师……我上了！”
话音未落，他身影微晃，身影已然消失。
瞬步——！
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祈舟带着残影贴近森山身侧，一拳直击肋下。
森山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极轻微地侧身、抬肘。
“——砰！”
祈舟的拳头仿佛自己撞上了一堵倾斜的钢墙，力道被轻易卸开，带得他身体微微一偏。
祈舟脸色微变。
灌注了全身力道的一拳毫无建树，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在一瞬间，皆蒙上一层难耐的不适。
“继续。”但森山的命令已然发出，声音毫无起伏，不给祈舟一丝喘息调整的空间。
祈舟抿紧唇，再次欺身而上。
他绕着森山疾走，拳、脚、肘、膝，甚至假动作后扬起的灰尘，所有他能想到的攻击方式，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出。
沉闷的声响从两人相对的肢体上传来，但森山就像暴风雨中心的礁石，自始至终，岿然不动。
他的应对精简到极致——微小的侧身，精准的格挡，恰到好处的步伐调整……
他几乎不主动攻击，每一次动作都恰好出现在祈舟力道将发未发、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点上。
渐渐地，祈舟感觉越来越别扭，也越来越心惊。
他仿佛不是在攻击一个人，而是在徒劳地撼动一座会预判、会呼吸的山。
他的节奏完全被带走了，呼吸开始紊乱，动作也因焦躁而略微变形。
再次一击不中后，祈舟连退几步，借此机会喘息，调整。
——等等，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啧，这位先生……应该不是在给阿戮报仇吧？
“不要停下，继续。”
森山先生的语气依然平静，且不容置疑。
祈舟咬牙，再次冲上去。
但在此之后，森山先生的攻势有了些微的变化。
当祈舟因发力过猛而气息急促时，森山先生格挡的手臂会微妙地延长半秒再撤回，恰到好处地引导他调整呼吸，借此生发新力。
当祈舟扭身踢腿感觉滞涩时，森山先生卸力的动作会更沉重，通过力道的反馈，自然而然地引导他将进攻修正为更正确的方向。
……
祈舟越打越心惊。
这是一场沉默的、单方面的演示和指导。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没有尽头。
祈舟的进攻已经软得不成样子，再次一拳挥出被理所当然地挡下后，他略显狼狈地退后，撑了一下膝盖才止住颓势。
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决且坚定。
只一个呼吸后，他又一次地，踉踉跄跄地迎着森山冲上去——
“停。”森山开口道。
祈舟怔了怔，他停下脚步缓了一缓才勉强站直。
得以喘息后，积聚的疲惫在瞬间爆发，祈舟只觉自己像个被拆开又勉强组装回去的棉花娃娃，浑身都透着酸软和无力。
而森山先生依然站在那，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一分。
他看着祈舟，问道：“感觉如何？”
“……累。”祈舟喘着气回答，“……难受，还有不甘心。”
“您不必为结果不甘。这并非公平较量——我全程维持着‘缠’，而您并未动用‘念’。”
“除此之外，在方才的战斗中，您展现出的力量，并不匹配您推开试炼之门的实力。”
他顿了顿，询问道：“若您愿意，可否告知，是否是因为念能力被封印的缘故？”
祈舟沉默了一瞬，“嗯”了一声。
森山了然点头。他并未追问，而是继续询问道：
“那么请思考您的另一个感受——您感到的‘难受’，更多是源于无法有效命中，还是节奏被彻底打乱？”
祈舟一怔，他想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回答：
“……可能是因为节奏吧，我感觉我像是在被您带着走。”
“因为您的力量与你的身体并不匹配。”
森山走近两步，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祈舟少爷，请问您近期是否进行了大量、高强度的纯粹力量训练？例如负重或是体能，并且在负重情况下，进行了大量的战斗？”
祈舟猛地抬头，瞳孔地震：“……这都能看出来吗？！”
“您的情况很常见。负重训练是每位训练生都必须进行的课程，但关键在于——”
“力量训练后，需要进行相匹配的适应训练。”
“您的肌肉维度与爆发力基础不匹配，力量强大，但协调性、柔韧性和发力流畅度并未同步跟进。”
森山的声音依旧平稳：
“这意味着，有人教了您如何‘获取力量’，却没有后续教导您如何‘适应’和‘驾驭’这份新力量。”
“这在真正的战斗中，会导致您无法随心所欲掌控您的力量，甚至会被您的力量反噬。”
祈舟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库老师丢给他一堆负重道具和可怕的训练任务后就消失不见的画面，一时无言以对。
啊，可能库老师也有后备的训练计划吧，只可惜自己没能等到他从外面回来就被杀手先生绑架了捏。
森山并不在意祈舟的心理活动，他转而总结刚才的战斗：
“综上，您目前的情况是：拥有出色的身体基础与感知本能，但力量未能融会贯通，格斗缺乏系统框架，导致判断与行动之间存在延迟。”
“您能‘感觉’到破绽，身体却无法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去捕捉它。”
“因此，力道掌控失衡——不是倾泻过度，就是后劲不足——这是您战斗中会频繁出现的问题。”
“或许您有所发现，在您气力消竭后，您的攻击反而更显精准，对力量的运用效率更高了。”
祈舟听着这精准到可怕的剖析，只能点头。
“因此，您需要两方面的针对性训练。其一，是专门的体术，整合您散乱的力量，形成整体发力。”
“其二，”森山顿了顿，看向祈舟，“如果您愿意尝试，或许您可以借由武器，来作为您感知与力量的延伸与放大。”
“武器？”祈舟眼睛一下子亮了，疲惫都扫空了几分。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想学剑，或者横刀！”
训练室里安静了一瞬。
森山的目光与跃跃欲试的少年对上：“理由？”
祈舟不假思索：“帅！”
看着少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纯粹出于“帅”而燃起的向往，森山先生罕见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