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外传·练袭云（二）
练袭云一脸阴郁的跟随在师父身后，师徒二人转过大殿，一前一后的慢慢踱步向后山走去。直到抵达龙虎山主峰、雷罚崖的顶点。
此时的练袭云满脑袋都是修炼的问题，一心想让师父为自己解惑。可眼看师父却还在悠哉悠哉的登高散步，练袭云心中的郁闷，越发有些按耐不住了：
“师父，若是没有吩咐。弟子还想回去再想想如何突破的事…”
眼看练袭云如此急不可耐，袁素铁不由得笑出声来。
练袭云有些恼怒：“师父，您笑话我做什么？”
弟子如此无礼，袁素铁却并不生气，反而一脸温和的笑道：“师父不是笑话你，反而是觉得你这个弟子如此勤奋，师父却是个懒散的闲人。不禁有些惭愧罢了。”
他轻拍练袭云的肩膀，指向山崖问道：“小云，你看，那里有什么？”
顺着师父的手指，练袭云奇怪的向外张望。崖边仍是一副云淡风轻，岁月无痕的景色。昨日、今日、明日。似乎几百年来，雷霆崖永远是这个样子，从不改变。
练袭云看向袁素铁，觉得师父的眼神大有深意，立时领悟到师父正在考验自己，于是再次细心观察，甚至运转内力，全神贯注的感知着身边环境的一切变化。
可惜，许久之后，她仍是一无所获。
练袭云顿感无助，心想自己的功力果然不够，师父随口说出的题目，自己也无法解答。
“师父，弟子驽钝，施展内力感知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呵呵…”袁素铁轻笑一声：“你想得太复杂了。只要你不是瞎子，就能看到：雷霆崖上，远山如碧，轻风拂面。你看你看，那棵杨树上又新添了一个鸦窝，再看，雁子又来了，它们最是守时，每年此时，都会回家，从不迟到…”
袁素铁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练袭云顿感无语：“师父，原来你是说这个…这个我自然看得到，可雷霆崖上，不是每天都这样吗，就算看上一千遍，又能有什么用？”
袁素铁反问道：“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龙虎金身术书本上的字眼千古不变，看上一千遍，又能有什么用？”
“可是弟子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
袁素铁看着远方：“小云啊，大好风光，你却视而不见。如果你总是两眼空空，怎能看见真法？”
练袭云若有所悟：“师父，您此话何意？”
“徒儿啊，那本龙虎金身术你早已滚瓜烂熟，就如同龙虎山的一草一木，你早已铭记于心。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龙虎金身术并非天生就写在书本上。而是我龙虎宗祖师在天地间领悟出来的。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弟子…弟子不懂。”
“俗话说，‘欲得书中法，需向世上求。’你已经在龙虎山上读了万卷书，可从上山至今，却从没下过龙虎山一步，如何能得真法？”
练袭云有些明白了：“师父，您是说，我应该下山去看看？”
“不错，龙虎金身术通篇寥寥千字，你早已倒背如流。但它只是你在书中所得，却并非你命中所悟。闭门造车千遍，你终究是一无所得。”
“可是俗世污浊，世人险恶。弟子早已许下大愿，此生皈依修行，不愿下山，玷污道心。”
袁素铁呵呵一笑：“徒儿，你把修行看得太简单了。不破便不立，无浊何来清？这世间豪杰千万，你却只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如何能成为修行宗师？”
练袭云眼睛一亮：“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要想突破，就得找到当世高手较量？”
“我也不知道，不过，何不一试？万物都能找到自己的出路，你的突破之路，只有你自己去走。去生去死、去拿起去放下、去沉沦去解脱。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小小的龙虎山，可装不下一个大宗师的一生！”
练袭云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我懂了，好，师父，我立刻就下山去。”说着，就要回去收拾东西。
“去吧去吧…”袁素铁看着从没离开过自己的爱徒如此兴奋，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多谢师父开解！”练袭云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立刻向自己的寝室跑去…
……
扶摇山头，林北歌和朱重尔看着若有所思的练袭云，面面相觑。
林北歌休息够了，摇摇晃晃站起来：“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练霹雳原来是个女人。你来找我，有何见教？”
练袭云看了看林北歌，见他一副病歪歪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这个家伙果真就是青年修行人中闻名遐迩的林北歌吗？
“我从龙虎山来，一路上连败修行人十六位。听说明王传人林北歌周游列国，未尝败绩，因此特来讨教阁下高招！”
“喂喂喂！”
练袭云说话开门见山，还没等林北歌回应，朱重尔便已经不满起来：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一开口就喊打喊杀的？再说了，我们哥俩认识你吗，凭什么你说打就打？”
练袭云眼界极高，一眼就看出朱重尔身上没有法力，因此并没有理会这个凡人。而是把一双凤眼死死地盯着林北歌。
林北歌也有些奇怪，照理说龙虎宗是名门大派，弟子们应该极懂礼数才对。这个大弟子练霹雳和自己素不相识，怎么一来就要邀斗？他却不知道，少年时的练袭云天赋极高，深受龙虎宗宗主宠爱，因此一向是目中无人惯了。再加上极少与外人交往，因此不善交际，出口无礼。
在练袭云看来，自己是天之骄女，值得自己开口挑战的人物，就应该是深感荣幸了。至于区区礼仪，根本就不足挂齿。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林北歌当时也是热血少年，有人挑战，自然不会退缩。既然练霹雳已经开口，自己没有不接招的道理。
“好，怎么打？你划下道吧！”
“喂喂喂…”朱重尔看着这个愣头青大哥，有些无语：“什么就划下道啊，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还能和人斗法？”
林北歌白眼一翻：“她都已经找到我头上了，我有什么办法？”
朱重尔眼珠一转：“要不然你歇歇，让我来？”
林北歌瞪着眼睛：“你别瞎搞，这个婆娘虽然疯疯癫癫，但呼吸吐纳，步伐仪态都法度不凡，是个有真本事的。就算是我也不敢小觑。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你碾死！”
“咳咳…”练袭云打断两人的谈话：“明王传人，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最佳状态。只要你愿意应战，我可以等你几天…”
此言一出，不止林北歌，就连朱重尔也是眉头一皱，觉得练袭云说得太无礼了。
可练袭云却不以为然，心高气傲的她不仅不认为自己是在出口伤人。反而觉得自己通情达理，给了林北歌一个公平的机会。
不等林北歌说话，朱重尔已经上前一步，说道：“你这婆娘真是没礼貌，对付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我大哥出手。咱们俩斗一斗如何？”
练袭云内力深厚，刚才已经听见了朱重尔的悄悄话。可她崖岸自高，根本不屑与朱重尔这个凡人多说一句。只是冷冷笑道：
“你？我下山来，是与天下英雄争锋的。和你这个凡人纠缠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朱重尔才思敏捷，立刻反唇相讥：“嘿嘿，说我是个凡人？我看你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婆娘，只怕你还对付不了我这个凡人呢！”
朱重尔这句话立刻刺到了练袭云的痛处，只见她凤眼微睁，两道寒气立时从双眼激射而来。朱重尔胸口剧痛，似乎已经被这两道虚无的目光刺中了心脏。
练袭云冷笑一声：“你走远些吧，以免伤及无辜。”
林北歌也冷然说道：“她说的很对，你走远些，否则一会斗起来，我还要照顾你。”
朱重尔却不顾林北歌阻拦，仍然大声喊道：“你不会是怕了吧？”
练袭云好不容易才忍住一道雷把朱重尔劈死的冲动，转头对林北歌说：“明王传人，快让你这个叽叽歪歪的朋友走远一些，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听到了练袭云的警告，朱重尔反而更嚣张了：
“哈哈，什么练霹雳。我看你就是怕输给我。我告诉你这个臭婆娘，要说法术，我不如你，可你这家伙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我要赢你，易如反掌！不如这样，你和我赌一次，如果你赢了我，我就让我兄长三天之后和你比一场。如果你要是输给我，就叫我三声好哥哥…诶，大哥，你怎么不拦我了？”
林北歌站在他身后无奈的摆摆手：“我看你这么想死，还拦你做什么？有那个时间，我还是给你找一块风水宝地，等你如愿以偿后让你入土为安吧！”
眼看这个凡人持续作死，练袭云也实在忍不住了，心中默念：龙虎宗祖师在上，今天这个凡人一再对弟子出言不逊，弟子若是失手打死了他，还望祖师莫怪。
她深吸一口气，看朱重尔的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你要怎么赌？”
“简单！”朱重尔自信的说：“我画一个圈，你若是能在一柱香的时间内不出圈就打败我。就算你赢。但你要是出了圈，就算你输，怎么样？”
林北歌一拍脑门：“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呢，你知道吗，这女人就算不出圈也能打死你。要不然你现在认怂还来得及！”
“认什么怂啊，我自有办法！”
“好！”练袭云一点头。朱重尔立刻右脚伸出，像个圆规一样在地上画了个仅够一人站立的小圈。练袭云耸了耸肩，走了进去。
“喂，你可小心点！”林北歌手捏法诀，站在一边，随时准备施法营救朱重尔。
“放心吧！”朱重尔自信的笑了笑。
“可以开始了吗！”练袭云好不容易等到朱重尔点燃香烛，插在地上。就迫不及待的伏低了身子，准备在朱重尔说出开始的一瞬间用雷把他打成一堆煤炭。
“糟糕！”朱重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道：“是我搞错了，我的意思是我走进去，你在外边能把我打出来就算你赢！喂，你快出来，换我进去！”
练袭云一愣，刚抬起脚，可随即又冷笑一声，把脚收了回去。
练袭云这个人，法力高强，在师门又是备受崇敬的大师姐。除了她的师妹黄蕾之外，无人敢对她不敬。因此自小养成了她直来直去的个性。但她也绝不是个傻瓜。
“你别耍这些小聪明，我就算你已经开始了…”
“糟糕！”林北歌感知到练袭云体内的能量正在急剧攀升，显然是已经开始为施法蓄力。可见她已经对朱重尔的挑衅极为恼火。即使是对付一个凡人，也要置他于死地！
林北歌也一边暗骂朱重尔这个白痴，一边赶紧开始蓄力。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人身后的灌丛中，突然发出一声雷霆怒吼！
“嗷～”
这一声吼，如狮如虎，显然是什么大兽发出。练袭云和林北歌同时脸色一变。
他们两人从一见面开始，就视对方为自己的最大威胁，因此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感知对方身上，甚至忘记了警戒周遭环境！
朱重尔哈哈一笑，手里魔术般拿出一个瓶子，在自己身上撒上了一些粉末，然后顺手把瓶子就扔给了林北歌。
林北歌砰的一拳打碎瓶子，瓶中粉末洒满全身。他立刻闻出这是金梅粉的味道。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打了雷兽的主意，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灌木丛中蓝芒疾闪，一头电蓝色的巨狮从天而降。正是前来寻找林北歌寻仇的雷兽，也就是二十多年后在界石镇与剑秋相遇的上古异兽“夔震！”
原来，三个月前，夔震与林北歌二人遭遇。双方结下梁子，夔震被林北歌出手打断了一条腿。夔震是上古猛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养好伤后，便一路追踪林北歌伺机复仇。终于在今天等到了林北歌耗费巨力，身体虚弱的大好时机。
可等夔震一现身，就立刻傻了眼。它嗅觉灵敏，立刻就嗅到林北歌和朱重尔身上已经涂满了自己最讨厌的金梅粉的味道。这东西是自己的克星，一旦多闻，便会头脑发胀，四肢无力。它一想到自己要是立刻和林北歌打斗，金梅粉难免会沾染到身上，然后会立刻变得极度虚弱。就算是夔震这样的猛兽也知道万万不可。
可是猛兽的自制力远远不如人类，夔震此时怒不可遏，就连周身毛发都根根倒竖，充满了流电，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破坏欲望。扭头一看，只见站在圈里的练袭云竟然已经是周身蓄力，蓄势待发。立刻把怒火全都撒在了这个女人身上。举起磨盘般巨大的前爪，拍了上去！
“轰！”
练袭云只见眼前一黑，一只大得不可思议的狮掌闪着雷光砸了下来。立刻举掌迎击。巨兽的掌力如同雷霆万钧，两股巨力碰撞，立刻激起飞沙走石。
良久之后，风沙散去。朱重尔这才看清，练袭云果然不是吃干饭的，竟然单臂就挡下了夔震的雷霆一击！
朱重尔吐了吐舌头：“这娘们的力气真的大，就是比起林大哥来也不遑多让！”
练袭云看着一旁的朱重尔，简直气吐了血。
看到练袭云表情不善，朱重尔立刻指了指一旁险些被风沙吹灭的香火：“诶，你别急着出来，这香还没烧完呢！你现在出来，可要叫我三声好哥哥的！”
看着愣在一边的林北歌，朱重尔赶紧提醒道：“愣着干嘛？快走啊！”
“哦哦哦…”林北歌反应过来，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喂！”正在和巨兽角力的练袭云差点气昏过去。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气急败坏的练袭云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捏出法诀，大喝一声：“疾！”
半空中，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练袭云一边和夔震搏斗，一边还能随手召雷。这份修为即使在龙虎宗长辈里也没几个人能够做到。可惜她一心二用，那道雷霆的威力也实在有些差点意思。竟被戒备中的林北歌也随手挡了回去。
“哈哈哈，臭婆娘，你好好享受吧！”
山风之中，只留下朱重尔得意的嘲讽。练袭云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