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珂盯着电脑屏幕左下角，那个数字“34”，满意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导师要求的论文，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
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上午十一点零五分。从早上五点钟来到办公室，开始码字起，到现在，六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就在郑珂准备伸个懒腰，继续噼里啪啦敲键盘的时候——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紧接着，王洋跺着脚走了进来，怒气冲冲的样子。
这很反常！
虽然，王洋平时也算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办公室里，经常可以听到他的愤愤不平地吐槽。比如：
“我已经做了四次助教了，为什么这一次还是我！”
“为什么我要看的这篇论文，还得额外付费！”
“刚刚在食堂碰到导师，我居然说漏了嘴，叫了他‘绰号’！”
诸如此类。
像这样气急败坏、怒不可遏，还是头一遭。
虽然同在一个办公室，但可能是因为“性别隔离”的缘故，王洋和办公室里的另一位男生蔡佳琪更加交好，跟郑珂不过是有时候寒暄几句而已。
郑珂坐在书桌前，正想着，该怎么样去关心他。蔡佳琪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郑珂也跟着走了过去，轻声问：
“王洋，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郑珂满心以为，她将听到的答案无非就是：
“我需要的书被别人先借走了！”
“我的数据，有一步计算错了！”
或者：
“读研究生就是一个错误！”
类似这样的话。没想到，传入她耳朵里的，是王洋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
“都怪你那天杀的男朋友！”
到目前为止，郑珂和江慕白这对契约情侣，已经在滨大出双入对了快一个月了。郑珂已经习惯了自己“新闻系高冷刻薄男江慕白女友”的新身份。当别人在她面前用“你男朋友”来称呼江慕白的时候，她也已经不再感到惊讶。
但是此刻，王洋的话里，充满了怨恨，甚至还有些恶毒，还是让她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谁？江慕白？？”
“对！江——慕——白！！”
王洋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三个字，就好像诅咒一般。
“他？他怎么了？”郑珂不解地问。
“王洋的硕士毕业论文跟传播学有交叉，所以，江慕白是他毕业论文委员会的成员。”张佳琪低声解释道，但是全程没有躲避着郑珂的眼睛。
“哦，这样啊。”郑珂嘟囔了一句。
郑珂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女孩哭着从江慕白的办公室跑出来的画面。
再看看眼前王洋的反应，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毙掉了我的开题报告！”王洋有些歇斯底里。
郑珂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下好了，我得重新选题，重新开始构思，重新收集资料！起码要多花费好几个月！要是耽误了毕业答辩，可能就要延毕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让他加入我的毕业论文委员会！都怪我导师！我导师是他的粉丝！！！我xxx！”
郑珂在一边咬着腮帮子，看着王洋“发疯”，却找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安抚他。半晌，她只说出了一句话：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那个，郑珂，你和江慕白，你们平时有讨论过这些事儿吗？”张佳琪冷不丁地问道，看向郑珂地眼睛里，充满了怀疑，“他有没有向你透露过，他会毙掉王洋的论文？”
“不，从来没有过。”郑珂连忙否认，“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些事。在这方面，他相当有原则，因为这是违反规定的。”
“妈的！他简直是有病！！虐待狂！！！”
王洋的手狠狠地拍在了书桌上，书桌上的各种零碎被震得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郑珂的身体不由得缩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郑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她能做什么呢？为江慕白开脱？
可是，她确实曾经看到过他是怎么弄哭其他人的。
在这点上，江慕白确实有些“混蛋”，虽然，他在她面前，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那……他说毙掉你论文的原因了吗？需要你修改什么呢？”郑珂试探性地问。
“修改什么？！全部！！！”王洋似乎更生气了，“不光是这样！关键是，他说话的方式和态度！他太有优越感了！太傲慢了！”
好吧。
郑珂无从反驳。
郑珂伸手挠了挠太阳穴，又说了一遍：
“真糟糕，我听了也觉得替你难过。”
尽管郑珂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句话，确实是真诚的。同为研究生，对于王洋的遭遇，她是真的很同情。
“哼！”王洋冷哼一声，“你就别在这儿看热闹，说风凉话了！”
郑珂呆住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你什么意思？”她问。
“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王洋的语气里，有十足的嘲讽，“你可是他的宝贝女朋友！”
“我不是！……”
郑珂慌了，差点儿说走了嘴，她赶紧让自己打住，然后说：
“我跟他只不过是刚刚开始交往，约过几次会而已。你不应该这么说我。”
“那我应该怎么说！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每天看着他这样虐别人，你都没有制止过他。那只能说明，你跟他是一样的人，否则，你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王洋的话，以及他说这些话时的语气，让郑珂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喂喂喂，你们两个就要吵了吧。”
张佳琪高举双手，作出一个维持和平的姿态，站在了两人的中间。
“并不是我毙掉了你的论文，请你不要把你的不满，发泄在无关的人身上！”郑珂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
“那我也跟你说句‘对不起’。不过，你能够和一个这么刻毒的人在一起，也绝非凡人。”王洋阴阳怪气地说。
郑珂感觉有一团火，在心里烧了起来：
“最起码，我能把学业和个人感情分开来处理！比你强多了！”
“没错，因为除了你自己，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不是这样的话，如果你在滨大有哪怕一个真正关心的人的话，你早就应该甩了你那该死的男朋友！”
“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郑珂没有办法再说更多。因为王洋已经愤怒地冲出了办公室，门再一次被狠狠地一砸。
“砰！”
一声巨响，门框几乎都晃了晃。
郑珂站在原地，没有动。
“呃，郑珂，你别介意啊。王洋只不过是因为论文被毙了，心情不好而已，他不是真的针对你。”
张佳琪一边挠头一边说：
“王洋的女朋友也要毕业了，两人计划，毕业后一起到海市去打拼。如果王洋真的延毕的话，两个人可能就得分开了。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
郑珂点了点头。她感觉自己心里的怒气，已经开始冰释雪消了。
“但是，把火发泄在我的身上，并不会让他的论文写得更快。”郑珂忍不住，小声说。
张佳琪叹了口气：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厚道，但是，你今天的委屈，确实是因为你的这位男朋友。你知道，现在流行跨学科交流，所以，滨大几乎有一半的人，都被江慕白虐过。王洋可能是第一个对你发难的人，但我想，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的。”
郑珂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张佳琪耸了耸肩，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我知道，你和这些事无关，而且，因为你跟江慕白交往，就连你一起也推到对立面，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但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能不能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