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源讽刺地挑起嘴角，但他看不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没想到你转脸竟然也混进这圈子了，还清高地不屑与我搭个，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安济源在国子学的时候，周围虽然有许多狐朋狗友，但真正认可的朋友、只有这个齐侯府不受宠的二公子，就算他在他眼里天真幼稚得可怜，他也喜欢和他聊天、听他做梦、与他拌嘴。他知道齐子彦一直不甘心做一个纨绔子弟，无非是看不上罢了，但是他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不同的。后来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真正天真愚蠢的可能是自己。
在他还在尽力打听消息的时候，齐子彦突然出现在纨绔圈，没有一点联络和声响。他去了对方也会去的宴会，齐子彦却表现得像是他们不熟一样。
安济源很精明，他很快就看出齐子彦与真正纨绔子弟之间、隐隐的隔阂，看出他是带着某种目的、进入了这个他曾经百般看不上的圈子。
齐子彦让他难受，他就也要让齐子彦难受。
从此之后，安济源开始针对齐子彦，他要让他看看，他看不上的纨绔子就是能把他踩在脚下，就是能折断他的清高，能以他狼狈的样子为乐。然而齐子彦总是不痛不痒地反抗几句，从不真的与他生气争吵，就更让他看清楚了这个事实，齐子彦看不上他。
所以他是真没想到、齐子彦会在生死关头挡在自己前面，除了疑惑，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齐子彦了。
虽然做出了嘲讽的样子，但安济源的痛楚和受伤其实清晰可见，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他怎么就忘了呢？安济源虽然骄傲，但一直是个敏感的人。他怎么就忘了呢？他当年就欠他一句道歉的。
“济源兄，”齐子彦起身走过去，竟在安济源面前蹲下，成功地将安济源的眼睛勾了过来，“是我做错了，我很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安济源吓了一跳，本能地想逃开。然而齐子彦蹲在他面前，他没法起身，突然觉得委屈极了。
“谁受委屈了？！”他气势十足，却挡不住眼眶开始发热，“就凭你也能给小爷委屈受？！你起开！”
“我那时自顾不暇，真的不是有意冷落你。我从来没有看不上你，那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才让你有了这样的感受，是我做得不好。”
其实从一开始，齐子彦与安济源就总是容易争吵，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乖觉又内敛的人，却在与安济源熟络起来后、总与他顶嘴，半句也不肯输，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现在，他心甘情愿地服软，才察觉或许是因为安济源一直在迁就他，才让他觉得安全、觉得可以肆意。无论是以前的争执，还是如今深刻的矛盾，安济源总是不肯放手，就算是找茬也要追着他，才让他有了那么多缓和的机会，让他意识不到自己的有恃无恐。
确实是他错了。
“虽然晚了很多，你还愿意听我解释吗？”齐子彦想起了少时的小心机，只要他这样从下往上看着安济源，带着真诚和祈望，对方从来没能拒绝过。
安济源冷着脸僵了很久，齐子彦就等着，最后安济源借着扶额的动作、悄悄抹掉了眼眶的热意。
“混蛋！”
一开始安济源还只觉得、自己是念在救命的恩情上才勉强听听的，反正也不过是找找借口，结果齐子彦说出的情况比话本上还曲折离奇两分，他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这小子也太惨了点吧！
“那时我的身体不像样子，也心灰意冷，不知该怎么面对你，索性就不要见了，”齐子彦苦笑着，“后来我还想过，虽然没见到最后一面，但好歹在你的记忆中，我一直都是国子学那时的样子。”
安济源对这沉重的话题不知该作何反应，如此说来，齐子彦对他的方式也算不上太过分。
“你母亲...主母，后来还有没有...？”
“下毒是没有了，我后来搬到这里，她也没有机会了。”也就是说其他手段也不是没使过。
安济源都有点无语，这齐宁侯看着端庄稳重的，府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糟污事。
“你应该来找我的，我肯定会帮你。”这绝不是事后的空话，哪怕安济源没有实权，只要他铁了心，齐宁侯也拿他没辙。
“是，我知道你肯定会的。”齐子彦只是笑笑，安济源换位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
“你那时候，是不是不想活了？”所以才根本不想求援。
这点其实不难猜，尤其在知道齐子彦有多想获得父母认可的安济源眼里。
“有一阵吧。”安济源能猜出来，齐子彦不意外，反而有一点开心，“后来花了很长时间调养和恢复身体，没想到也就一点点好起来了。”
“那你后来为何不与我联络？”这也是让安济源确信、齐子彦看不上自己的部分。
齐子彦犹豫了下、要不要直说与柳公的合作，觉得一方面安济源还是值得信任，一方面以后也没有太多保密的必要了。
“我在侯府失去了立足之地，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就联系了咱们在国子学时的老师柳元青。”
“那个神出鬼没的柳先生，柳国公的亲弟弟？”安济源对话题的走向有了预感。
“对，他提议让我帮他收集消息。作为交换，他为我未来的生意计划提供帮助，我的身份所限，纨绔圈子是最适合打探消息的。”
“你知道的，我其实不善交际，刚开始特别紧张，也是硬着头皮做。所以看到你在场，我生怕跟你走得近了太放松、露出马脚。再加上我也变化不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才逃避开了。”
“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你好像是生气或者讨厌我了，就不好再凑上去了。”
“怎么就这点感觉得那么准啊。”安济源有点气笑了，但又觉得实在生不出怒意，只能叹息。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