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意终于开了口。
“徐应淮，我爸妈曾经也很相爱。”
她转头看着徐应淮，他安安静静的听着。
姜知意声音有些颤，强行勾起了一抹笑。
“那个时候，我有人爱的。”
“我也是一个有人爱的小孩。”
不过三句话，姜知意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徐应淮眼中没有诧异，只有心疼。
姜知意笑了一声，问他：“这些你都知道，对不对。”
徐应淮点了点头。
又怕她误会。
“是你跟我说你好像没有爸妈了的时候，我调查过。”
“但是只调查到了你父母离婚的时间，以及离婚后你的……状况。”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了解你。”
“只是想要试试，能不能弥补你缺失过的那些爱。”
姜知意看着小心翼翼的徐应淮，恨极了自己的软弱与敏感。
她伸手抚平徐应淮因为着急而紧皱的眉头。
她应该相信眼前这个人的。
并不是所有的爱意都会逝去。
“后来，他们开始了很频繁的吵架。”
“一开始，还会背着我。”
“但是房门并没有那么隔音的，他们说的话我其实都听到了。”
“我爸爸回来的越来越少了，我妈妈总是整晚整晚的等他。”
“最后一次吵架的时候，我就在他们跟前。”
“我听见我爸爸说，他太后悔了，后悔娶了我妈。”
“我妈妈不是江城人，她当初是为了我爸爸背井离乡从南城跑到了江城来。”
“我姥姥姥爷不同意的，他们就这个一个独女，最希望我妈妈可以嫁一个老实顾家的人。”
“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还是给我妈妈攒了一笔不小的嫁妆。”
“他们希望帮衬着我妈妈的小家，可以过得富足一些，而我爸爸一开始就想做一个野心勃勃的商人。”
“他想要拿着那笔嫁妆去创业，姥姥姥爷再不同意，他们的女儿却心意不改。”
“最后我妈妈带着那笔钱，结了婚，我爸爸有了本钱，开始搞事业了，前些年发展势头很不错，赚了不少钱。”
“我妈妈有了我以后，也辞了职，一心扑在了家庭上。”
“后来我们家房子越换越大，我爸爸也变得越来越忙。”
“但是我妈妈很开心的，她觉得她嫁给了爱情，自己丈夫是在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在努力奋斗。”
“大概就是因为她对自己的选择从未怀疑过，所以后来离婚才会让她那么接受不了吧。”
姜知意悲伤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些心疼。
徐应淮知道，她不是在心疼自己，她是在心疼江岚。
徐应淮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大掌覆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轻轻的安抚着。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爸爸的生意出了大问题。”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家，我妈妈太担心了，就带着我找去了工厂。”
“工厂里不像之前一样热闹，人很少，还都很懒散，一点也不像寻常工作的样子。”
“但秘书说我爸爸出去谈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妈妈只好把炖的汤放下，就带我回了家。”
“几天后，我爸爸终于回来了。”
“我妈妈张罗着要去给他热饭，还没坐起来，我爸爸就提出了离婚。”
“我妈妈当时估计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还冲我爸爸伸出了手，以为我爸爸还会像往常一样，担心的扶住她。”
“可我爸爸只是看着我，跟我说让我回自己房间。”
“从那次以后，他们就开始了频繁的吵架，见一次吵一次。”
“说是吵架，我觉得更像是我妈妈的极尽挽留，和，我爸爸要分开的坚决。”
“每次吵架，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妈妈说的那句’你说过会永远爱我’。”
“而我爸爸总会回她一句’我现在已经不爱了’。”
“我妈妈好像听多少遍都不相信，她坚决不同意离婚。”
“直到最后一次……”
“我爸爸当着她的面，撕碎了他们曾经诉诸爱意的书信。”
“我妈妈是一个很浪漫的人，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我爸爸把那些爱意都写到纸上。”
“她一遍一遍的看，然后小心翼翼的珍藏。”
“她好像觉得那些书信就是他深爱她的证据，有这些证据在，他就永远不会食言。”
“但是他还是食言了。”
姜知意就像是在讲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娓娓道来。
只是眼中流露出的心疼越来越多。
徐应淮盯着她低垂着的眉眼，她心疼自己的妈妈，而他最心疼她。
“我妈妈盯着那些自己当做宝贝的书信，还想要伸手去拦。”
“结果我爸爸语气非常强硬的说了一句：我后悔了，早知道娶你这么没用我何必费这么大劲。”
“那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妈妈收回了就要伸出去的手，同意了离婚。”
“大概是因为自己引以为傲的爱情竟然被人用了没用二字，她才彻底死了心。”
姜知意把这个故事，从十岁开始就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十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她除了担心自己的爸爸的事业危机，担心自己妈妈的失落情绪，还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就要没有爸爸或者妈妈。
当时她们班上只有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她还偷偷的观察了人家。
发现她的爸妈离婚以后，她依旧还是有爸爸妈妈，只是爸爸妈妈不住在一起了而已。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少了一件。
直到她再也没见过姜锋，直到江岚带回来了那个陌生的阿姨。
“以后这个阿姨会照顾你。”
江岚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温柔的叫她小意，或是把她抱在怀里。
从此江岚也没有再给她买过什么衣服礼物，只会给她留下一笔生活费。
然后她再翘首以盼的等着她下次回来，见她一面。
然后告诉自己，她也是有妈妈的人。
这种期盼与自我欺骗一直到了她上高中。
她终于打碎了那面饱含希望的镜子，接受了自己孑然一身的事实。
在那个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年纪，姜知意决绝的把“爱情”这种东西拒之门外。
那个虚无缥缈还善变的东西，将她本来开心的生活打入了漆黑的深渊。
她避而远之，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清冷孤傲还断情绝爱的仙女。
直到遇见了徐应淮。
她控制不住的被他吸引。
任由他一步步的靠近她，走进她本已不相信爱情的心里。
在那块阴暗的回忆旁边，深深的扎了根。
她的心变成了两半，一半想让她沉溺于情爱，一半却又不停地提醒着她爱的沉痛代价。
她拼命的在心间粉饰太平。
她劝自己，只沉溺于现在就好，她只要不去想将来，就不会像江岚一样接受不了失去。
直到赵荣华告诉她，寰宇面临了重大危机，她什么都帮不到徐应淮。
姜锋的那句“后悔”从那块阴暗里探出了头。
心间无法再太平了。
但那时她想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接受失去了。
她最害怕的是，有一天，徐应淮也跟她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所以她退了。
他应该一辈子都是那个矜贵从容的天之骄子。
她享受过他的满满爱意，已经很知足了。
那一年多的甜蜜回忆，足以让她度过没有爱人的余生。
上天也待她不薄的，把满满送到了她身边。
他送给了她，一辈子的礼物。
徐应淮调查到她父母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也很心疼。
心疼她一个人，从十岁开始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对她极尽宠溺，渴望能弥补分毫。
但是那些心疼，远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最让人痛苦的缺失，不是身边空了，而是心里空了。
“阿意，我的爱，都给你。”
“你可以对我期盼以后，我的每一天只会比前一天更爱你。”
“我这一辈子都会爱你，只爱你，最爱你。”
徐应淮从未有一刻如此感受到语言的苍白。
徐应淮抵着她的额头，把她的心放到自己的胸口：“姜知意，只要它在跳，我就在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