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黑眸深处隐隐烧起炙热的怒火，仿佛随时都能爆发。
他的语气狠戾暴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林听微微一笑。
“我目前没有触犯任何规则，如果你要动手的话，只能说你不仅无法承认自己已经失败的结局，还受不了有人将真相揭露出来。
不过那样，你也会收到规则的处罚，对吧？”
无论是之前梦中直播间里的信息，还是徐安那次受罚，她都清楚知道，这里所有被感染的人都必须受到规则约束。
即使是最高层，也不例外。
而他们这么“珍惜生命”的人，自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男人冷笑，机械手臂松了又紧，似乎在极力忍耐怒气。
“你赢了。”
男人转身朝电梯走去，而白衣女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听。
“这些真相对于你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了，走吧，如果你能真正离开这座工厂的话。”
林听神色未动。
她的任务的确是找到这个工厂最终的真相，但现在还有一些细碎的拼图没有组合完成。
况且，SS级任务目标中提到的“安抚核心”，她也并没有做到。
核心，恐怕就是沈屿白。
可是如何安抚他呢？
按照沈屿白平日的想法，恐怕林听要留在这里陪他才行，这正和通关要求相悖。
女人见林听没动，嘴角露出一抹神色未明的笑意，“我建议你不要拖延时间，这里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一旦它再次醒来，你连这栋楼都走不出去。”
换句话说，她在告诉林听不要不识好歹。
可林听却嗅到了隐瞒的味道。
直觉告诉她，如果她现在听了他们的话，走出这栋大楼，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没有浮出水面的那部分真相，会成为她未通关的一部分，与她一起死在这个副本里。
直到电梯来到她们面前，女人站在里面用冷冰冰的眼睛盯了林听许久，发现她果真是下定了决心不选择离开。女人的眼球转动，如同吸盘虫一般，从眼眶中探出脑袋打量她。
林听不知道这里的人究竟用了多少种方式对抗感染，但从在眼睛里嫁接虫子这一点，就能感受到他们为了活下去做出的努力。
时间一长，女人没了耐心，电梯门也逐渐关闭。
“祝你好运，333号。”
女人冰冷又带着嘲讽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层，电梯消失的一瞬间，所有的响动也跟着消失了。
沈屿白依然低垂着眸子站在原地。
林听走向控制台，一眼就看见最里侧的桌面上堆放着厚厚的一沓皱纸，很显然被频繁地拿起翻动过。
最上面的是一张报纸——
“佳科核电站发生爆炸，经2号研究员关键决策，反应堆良好无损。
情况可控，基本乐观。”
冗长的标题下还配了原本核电站里的图片，厂房前站着看起来十分幸福的一家三口。
林听的手指摩挲过图片上的小男孩。
他的眼睛，很像沈屿白。
如果图片里孩子的父母曾是核电站的工人，那恐怕现在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已经被分散成零件，变成了不同的人。
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好接受一些。
而再往下翻，则是一堆专业检测报告。
所有的辐射检测仪都全部爆表，到达最高值。
翻了30几页，林听才看见了那令人恐惧的数字。
这里的每块石墨碎片，在当时都散发着每小时高达1.5万伦琴的恐怖辐射，这相当于人体不做任何防护的情况下，只要暴露两分钟就能杀人于无形。
场内所有的无辜者都不知情。
只有决策者心里最清楚，可他们都在拖延，没有人想为撤离命令承担责任。
检测报告后的厚厚一沓，是受害者名单。
林听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名，紧握着的手一时失了力，那些纸张便如雪花一般，飘飘扬扬地散落一地。
那些人再度回到这座工厂，已经没有了名字，只有代号。
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呢？
林听不知道。
而当她看见地上彩色纸张的标题时，呼吸更加凝重。
【孩童防辐射力实验报告】。
林听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翻动着。
她看见照片上几个漂亮儿童在毫无顾忌地笑，他们有的嘴唇像沈屿白，或是鼻子像，耳朵像……
直到最后一张，标题是——最完美试验品0号。
是沈屿白的照片。
报告上明晃晃的写着，试验品0号有能力将被污染的水净化成可以淋浴的程度。
原来那些淋浴区的水，都加了沈屿白的血。
怪不得，层级越高的人就越害怕沈屿白。
林听这才转头看着全身被插满细管的沈屿白，他身上那层黑粉，原来不止是为了导电，更是那些卑鄙研究员的遮羞布。
林听走到他身边，手指轻轻拂去他脸上的粉末，沈屿白忽然动作一缩，浑身僵硬，在躲避她的动作。
“不要看，很丑……”
林听只觉得心尖一疼，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了许多，“没关系的。”
沈屿白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强迫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即使看不到，他依然能察觉到林听的目光，他的眼角滚落出一滴泪花，在黑色灰末中划出一道白痕。
而林听则看到沈屿白的脸上，耳根上，关节连接处……都有着无处不在的疤痕。
只有那双纯真的眼睛，是他自己原本的器官。
林听终于明白，沈屿白原来就是报纸上一家三口中的那个男孩子。
而被当成宣传员工阖家欢乐的核电站照片，里面的人却因为公司家破人亡。
何其讽刺。
林听轻轻在他的鼻尖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简短告别后便打算乘电梯去地下一层继续寻找有用的信息。
而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的耳边却传来一阵碰撞声。
“咔嚓。”
林听转头看去。
只见沈屿白正固执地一个一个拔掉自己身上的针管，动作甚至有点焦躁。
“沈屿白？”林听看到从他肌肤里飚出来的深色液体，嗓子微微颤动，几乎已经察觉到他要做什么。
“姐姐，让我送你吧。”
短短几个字，他的 声音却越来越低，眼圈微红，嘶哑的嗓音透出无尽的沮丧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