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欢不是什么厉鬼，自然也带不走他的命，御前侍卫很快就冲了进来，救出了他。
那日晨起，她在床上呆坐许久都缓不过神，那场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沈故言脸上的每一根血管都瞧得分明。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此间即事实，即便亲眼见过了顾笙，她也还可以勉强说是她们此前见过，或许是无意中记住了这张与她十分相像的脸，才会将她纳进自己的梦里。
可面对顾鄷，她可真是半点笑模样都装不出来了。
昭皇为了撮合他们，把相看地点安排在了一处竹间长亭，这里清幽无人，很适合烘托气氛，滋养感情。
楚长欢特意给他准备了几坛竹叶佳酿，顾鄷酒量虽好，但在楚长欢面前还是败得彻底，微风一起，带着清浅的醉意，顾鄷把楚长欢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和梦里的顾鄷说给沈故言听的话，简直是分毫不差，甚至更为详实。
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叹一叹造化弄人，楚长欢什么也做不了。
“微臣甘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借着酒劲，顾鄷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说起这句话了，他没说腻，楚长欢听也听腻了，她晃着一杯竹叶酒，悠闲道：“我说什么事，你都能替我办到？”
顾鄷赶紧应声：“当然。”
“好啊，”她撑着下巴，笑看向他，呵气如兰，“我要你做一个高官，一个能为天下百姓而谋的高官，用功绩赢得陛下的认可，让陛下恩准你袭爵。我说的这些，你能办到吗？”
顾鄷愣了片刻赶忙下拜：“是，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望。”话落，他顿了顿，又犹豫问道，“可恕臣多嘴，殿下所说的这些……似乎并不能算是对殿下的报恩。”
这话他算问到点子上了，楚长欢面上不表，她抿了抿手里的酒，看上去十分坦荡：“怎么不算？待你到了高位，我自然会有用你的时候。”
顾鄷一点就透，他亮了眼神，盈盈道：“原是如此，微臣明白了，必不负殿下所托，做个好官。”
说到好官……
楚长欢放下酒杯，眼神往别处飘去，多少有些心虚，却又要装出一副没什所谓的样子幽幽开口：“如果你不清楚其中门道，就跟着吏部侍郎做，他是陛下眼里的大红人，也是我所知道的臣子里为数不多的好官，”她顿顿，补充道，“当然，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你要是有别的想法、”
“谨遵殿下懿旨。”
顾鄷哪里会有别的想法，
楚长欢此刻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酒已经喝尽了，人也被郡王府的下人搀着带了回去，楚长欢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夜色朦胧里，几盏素灯围绕在她周围，团簇着她火红的衣衫，像极了黄泉河畔盛开的彼岸花。
“单听你说的那前半段话，小爷我差点儿就信了你真跟他断干净了，看来还是舍不得啊！”
声音从竹林深处回荡开来，楚长欢喝酒的手一顿，她轻挑眉梢，转头向身后看去。
程南星一袭青衣，头发高高束起，发顶簪了一只青玉冠，他打着折扇，夜风摇曳开他的衣摆，端的是个玉树临风温润公子的模样。
按他的性子，这一定是他精心收拾后的结果，为的就是让楚长欢眼前一亮。
楚长欢确实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他，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程南星难掩兴奋，雀跃间几缕头发却无故滑落，垂在他眼前遮挡了视线。
他停下脚步收整头发，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有着四道抬头纹的斗鸡眼。
可能程南星生来就跟气质这个东西八字不合。
待他收拾好，楚长欢已经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好久，玉质的下巴抵在手臂上，四目相对时，她笑意盈盈地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们忆往昔的时候我就来了，”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了个新酒杯给自己满上，“陛下让我来给你掌掌眼，看看这个姓顾的到底是不是良配。”
“净胡说，父皇怎么会让你这个毛头小子来给我掌眼，你少往脸上贴金了！”楚长欢美目一凛，拿空了的酒杯砸他，酒杯飞到面门上，却被他立落握住，末了还不忘臭屁地摆了个造型。
楚长欢咋舌：“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那必须的，咱现在可是身负军功的人！”说着，他把玩着酒杯的边沿，幽幽道，“说真的，未入京的时候，我都做好准备一进门就来喝你和沈故言的喜酒了，却没想到您这儿倒演上这出好戏了。就不怕那兄弟吃醋？”
楚长欢脖子一梗，急忙道：“我和他已经没什么了，你也不许出去瞎说。”
“没什么？”程南星表现出一万个不相信，“可我看你这别扭劲儿，分明就是有什么，楚长欢，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小爷我，当时兰陵溪边你拒绝我拒绝的那股子干脆劲儿去哪儿了？有本事也用到沈故言身上啊！”
他语气里带着愤懑，不满地指责着楚长欢的偏心，可她偏心沈故言，这本就是个不争的事实，楚长欢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辩无可辩，只能强撑着镇定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已经和他说明白了，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程南星狐疑地看着她，懒得和他在沈故言的事儿上纠缠太久，他又不是老妈子花媒婆，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
一杯酒喝尽，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撂，顺利开启下一个话题：“我还没问你，小爷我的接风宴，人都凑齐了，怎么就你没来？”
“身子不爽，下次再给你补上，”楚长欢挑了挑眉，又问，“封聿怎么样？”
“他？那点儿小伤要不了他的命。”他自斟自饮着，嘴里也不闲，“我都听他们说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活得挺热闹的啊。”
“咱俩彼此彼此。”
说着，楚长欢轻巧夺过他面前的折扇，旋手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酒盏给拿了回来，她动作间行云流水，酒水漫溢出杯沿，她养着下巴把酒盏高举过眉，眸子盈盈，声音朗清：“程小四，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