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支持，只是心疼礼部的那些人，怕是又有的忙了。”楚长欢随手拿了他桌上的镇纸摆弄，看样子毫不上心。
可到底是亲手养了她多年的爹，昭皇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眯了眯他的狐狸眼，伸手收了她手里的镇纸：“岁岁和父皇说话怎么也开始绕弯子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帮你嘛，市井里有关于你的传言朕不是不知道，如此一来，不也能让小南星帮你分担分担。”
楚长欢轻笑道：“市井里有关于我的传言，大多都是褒奖，他们说我美女救英雄，巾帼不让须眉，我高兴还来不及，要他分担什么？”
她只挑着好的那部分说，见她如此，昭皇也只好忽略了不好的那部分。
楚长欢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带着点心来同他请安，分明就是为了程家讨恩典的。
她难得有求于他，他也不好不应，索性把镇纸放回了原位，摆摆手：“行，你要是这么想，那朕就听你的，给他削减半幅仪仗，反正有扈天在，也不算亏待他。”说到这儿，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转头瞟她，揶揄道，“如今他功名在身，朕打算封他个五品官当当，岁岁以为如何？”
楚长欢去摸他挂在笔架上的狼毫，幽幽开口：“挺好的啊，不大不小刚刚好。”
昭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可若是如此，岁岁的驸马人选便要少一个了，你可乐意？”
楚长欢唇角一勾，说得坦荡：“天下男儿那么多，况且我和程南星之间从来也没有什么，他也并不在我的人选里。”
这话她上次也已经说过一遍，昭皇也并不是很意外，他沉吟片刻，又问：“那上次的翟逢书？”
“我对他也无意，”楚长欢下意识去转手上的手串，却摸了个空，她愣了愣神，才继续说道，“而且我瞧他现在也挺安稳的，在国子监当差，吃住都在那儿，很适合他。”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沈故言，听掬水说，翟逢书能去国子监当个教书先生，就是沈故言的安排，如今的他已经做到了吏部侍郎的职位，今非昔比，按照他的能力和头脑，往后拿个宰相当当怕也是不在话下的事。
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这厢楚长欢正想得出神，昭皇却待不住了，他踱步到她身边，斟酌片刻才低声开口：“那岁岁觉得，顾鄷如何？”
楚长欢眉头一动，愣愣地看向他，许久才嗫嚅地吐出两个字：“顾……鄷？”
… …
上辈子她活着的时候，从没见过顾鄷，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她只知道南丰清陵郡王家的公子天资聪颖，三岁就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五岁就开始学习举子该学习的课业。
当然，她从没信过这些传言，也从未对这个人上过心。
第一次见他，是在她的那场春秋大梦里，沈故言虽然做了皇帝，可实权都分立在北凉与胡狄的各色人等手中，朝上肯听沈故言说话的人并不多，楚长欢知道的人里，顾鄷算一个。
作为末流典史，朝会时他只能低头站在离皇帝最远的地方，给高高在上的权臣当背景板，却会在无人的时候扮作内监或者侍卫混入帝王寝宫，和沈故言一起商量对策
他的存在，无疑让沈故言如履薄冰的日子好过很多，这也是为什么楚长欢见到他妹妹顾笙时会那么有危机感的原因。
沈故言需要他的帮助，而要想使这层关系维系的牢不可破，与他的妹妹建立姻亲关系无疑是个最便捷的方法。
更何况，顾笙不止外表长得像楚长欢，骨子里的那股子犟劲儿也几乎和楚长欢一模一样，时间长了，他或许会真的爱上这个翻版楚长欢。
就连楚长欢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作为一个只能飘在半空，对周遭事物产生不了半点影响的“冤魂”，楚长欢消化了很久很久，才绝望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封后的诏书礼部已经替他拟好，玉玺就摆在他的手边，只需他抬一抬手，顾笙就会是大昭的皇后，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利益相关，顾家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他铲除异己，完成复仇大业。
夜已经很深了，更漏敲过一下又一下，沈故言一袭明黄色寝衣长身孑立，呆呆地看着案上未完工的诏书出神，楚长欢飘下来，趴在桌子的另一边，看看诏书，又看看他，最后长叹一声，也算是认了命。
罢了罢了，谁让她死得早呢？
这样想着，门外传来一阵簌簌声，沈故言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又在看清来人时松懈了下来。
顾鄷一身内监袍，袖子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抱了个什么东西，朝着沈故言安静地行了个礼：“微臣参见陛下。”
沈故言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陛下，北疆旧部和汉台旧部已同意归顺，杉留营也主动和江大人取得了联系，只是岭南姑臧还是……”
他皱着眉头，声音越来越小，沈故言对此并不意外，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徐徐：“岭南地处偏远，又在山谷深处，易守难攻的地方，只要不让他们走漏风声，倒也不足为惧。”
顾鄷松了口气，颔首应下：“是。”
话落，是久久的沉默，沈故言转身回到案前，顾鄷仍旧是欲一副言又止的模样，他打量他半晌，又问：“还有事吗？”
顾鄷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把头一低，恭敬回禀：“汉台旧部的冯参领敬献了一方密匣，说是在北凉逃兵手中缴获的，那逃兵称……”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只做工精美的盒子拿了出来，双手奉上。
沈故言抬起的手在看清盒子模样的一瞬间僵在半空，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楚长欢飘在半空，看东西看得不真切，只听见顾鄷的声音从底下幽幽传来：
“那逃兵称，他曾在公主府驻守，密匣是他从公主府里偷出来的，但一直打不开它，因着盒子上面落有殿下的私印，他也不敢随意丢弃，就一直带在身上，直到被冯大人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