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从前种种，可画面重合，她看着河面上满手满脸血的自己，还是不可自抑地发抖。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阴影从她背后笼罩下来，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润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欢儿，你还好吗？”
楚长欢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楚君衡皱着眉头，又问：“欢儿？”
“血、好多血……”她神情恍惚，已经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只知道颤颤巍巍地呢喃着摸上他的脖颈，仿佛那里真的有一道刀口正往外汩汩淌血。
楚君衡眼底涌过一股暗流，俯身将她抱紧。
“没事了，欢儿，都过去了，三哥来接你回宫，好不好？”他声音温润，如一双大手般沉稳有力地抚平着她的思绪。
楚长欢当真安稳了许多，她思绪昏沉，窝在他的怀里，低声应了句：“好。”
马球场上的那一遭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很快她就昏了过去，楚君衡扶落她额前的碎发，随即抄起膝窝将人打横抱起，转身时眼光扫过从封府别院追出来的几个男女，目光森冷。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向来温润如玉的三皇子，应该是发了大怒。
“今日之事，若让本王听到有半点不利于公主的谣言传出去，你们该知道后果。”
说罢，他抱着楚长欢阔步走上马车，沈秋雨姗姗来迟，刚出门正巧看到一架富丽堂皇的马车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
他理了理衣袍，缓下心绪，抬头时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愣怔片刻，转头看去。
树荫深处，沈故言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目送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横斜树影打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情，沈秋雨那舒缓的眉头又皱到一处，他打发了看热闹的人，独自一人走向树林。
沈故言对于他的到来恍若未闻。
沈秋雨玩儿着他腰上的蹀躞，若无其事地开口：“你怎么来也不打一声招呼？今日吏部不忙？”
沈故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马车影子，不答反问：“三哥和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谁？哪个她？”沈秋雨揣着明白装糊涂，围着他走了一圈儿，继续道，“你刚升任吏部侍郎，想必也是有得忙，还是赶快回吏部吧，别教有心之人给你安上一个玩忽职守的帽子，那可就不妙了。”
沈故言几日前为皇帝处理了几个心腹大患，也因此得以升迁，现在的沈故言已经算得上是皇帝脚下数一数二的红人了，升迁速度之快堪称传奇，这也同样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登高跌重的道理谁都明白，沈秋雨以为，现在的沈家由上到下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唯恐招来祸患。
可向来克己复礼的沈故言却突然像着了魔似的，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了，莫不是楚长欢给他下了什么咒？
他正奇怪着，抬眼倏地撞上沈故言冷冽的瞳孔：“三哥还没告诉我，你与殿下在茶馆一会，都说了些什么？”
茶馆？
沈秋雨一惊，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跟踪我？”
“护卫殿下的安危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沈故言这一席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确实，姑臧一行中陛下曾经给他下过命令要他保护楚长欢，后来陛下也不曾记得收回成命，所以，于沈故言而言，这道圣旨一直都在。
沈秋雨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你跟踪楚长欢？”
沈故言垂着眼皮，缄声不语。
“沈故言，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沈秋雨着急地直跺脚，“你寒窗苦读数十载，其中艰辛我这个当哥哥的都看在眼里，如今你仕途一片大好，你不想着扶摇直上给咱门楣镶个金边，现在却在这儿、”
“在这儿如何？”沈故言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沁冷，“从前总觉得还不是时候，所以一直未曾和你提过她，如今，我想我该和三哥原原本本地说明白，在姑臧和我同住一处的女子是她，如今我心心念念的女子还是她。”
他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决绝：“永绥公主楚长欢，是我的心仪之人。”
沈秋雨挠着头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仪之人？沈故言，你有几个脑袋敢这么说话？那可是陛下最宝贝的掌上明珠，你喜欢谁不好非要招惹她？再者说，本朝有律令，尚公主者不得为官，你、”
“律令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只要我手上的权力足够大，律令也并非不可撼动。”
沈故言看着他，眼神十分笃定。
沈秋雨却觉得他已经无可救药，指着他的鼻子压低了声音喝道：“天子脚下提权力？沈故言，你脑子是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
“世人皆有欲望，我只是说出来罢了，三哥若是害怕，那就权当没听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