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欢用了力气要把刀夺下来，而沈故言那边则半步不退，既然刀拿不到他脖子旁边，他索性俯下身子，让脖子主动靠近刀。
青铜刀钝得很，皮肉在那上面磨了几个来回，才见了血。
楚长欢握刀的手在不住地发抖，
而沈故言，
他在笑，
他唇角微微勾起，在楚长欢面前，面容恬静的迎接着死亡。
他想用自己的血腥味来刺激狼群，到时，狼群会主动对他发起攻击，楚长欢就可以趁机逃出生天。
这些事不用他解释，在他拿出刀来的那刹那间，楚长欢就已经猜到了。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提早料到这些，
为什么重活一世，还是放任他对自己的喜欢，甚至喜欢到了，能毫不犹豫地为她去死的地步。
她与他，就注定生生世世都无法善终吗？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保留的了，看着他脖子上漫出的血，她红着眼眶，不顾这是否会刺激狼群，冷声低吼：“沈故言，你疯了！”
沈故言不为所动，他依旧好整以暇地靠近，任凭刀刃一寸寸地深刺入脖颈，楚长欢咬紧牙关一退再退，他也随着她的动作俯身下来，直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沈故言放开捂在她口鼻上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在她惊愕不已的目光中，闭上眼睛，虔诚的落下一吻。
温润的薄唇触碰在她的唇角，蜻蜓点水后，又偏移了半分，吮吻上了她的唇珠。
这是他吻她的习惯。
上辈子的习惯。
楚长欢怔在原地，整个人都在发颤。
她已经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脖子上的伤口刺到了什么地步。
这即将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吻。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仿佛能够感受到沈故言的生命在自己的身上一点点抽离，狼嗥声近在耳边，她已经能闻到很清晰的血腥味了。
它们会扑上来，撕咬他，
她会亲眼看着他被撕碎成一块块的，然后被它们分食掉。
只是这样想着，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好在，江天杪的出现，及时制止了这场惨剧。
这场虽然没有发生，但好像早就在楚长欢的脑子里发生了无数遍的惨剧。
……
沈故言说的对，
她确实，被吓坏了
……
窗外传来两声突兀的鸟叫声，楚长欢坐在床上，恍若未闻，一阵窸窣响动之后，一个黑影从窗户轻身跃了进来，他身形矫健，几步就到了楚长欢跟前，明灭烛火下，映出了她那张苍白呆滞的脸。
她幽幽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惊讶是有的，却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什么有关于“惊讶”的反应了。
“程小四，你来了。”她动动嘴唇，低语出声。
本来还想吓一吓她的程南星看她这半死不活的惨样也没了逗弄她的心，他撇撇嘴，一根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两天不见，怎么蔫儿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她拍开他的手，打起精神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你可真是太瞧不起我了！那么几个喽喽，对于小爷我而言，洒洒水啦！”
楚长欢看着他那滑稽的动作，也笑不出来，只是点点头，轻声说着：“你没受伤就好。”
程小四胳膊一抱，奇道：“喂！你状态不对啊，那姓沈的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刚才遇见了几只狼，现在还有点晃神，”她按了按作痛的太阳穴，抬眼看他，“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程南星靠在床架子上，耸耸肩：“本来我想着是甩开追兵后再找个地方继续干我的衙役，谁知道我家那老头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给我找事儿。”
说罢，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楚长欢接过，一眼就看见了程莫的大名。
“程太傅的信？”她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他。
程南星则撇了撇嘴巴：“嗯，打开看看。”
楚长欢狐疑着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页纸，字数不多，她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立刻震惊起身。
她捏紧了信纸，面色凝重地看向程南星，程南星没做声，只是点点头。
“所以，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跑来找你了吗？”
他落眼在信上句末那「龙体欠安，已卧病数日，盼归」上，暗自叹了口气。
浮萍庄离玉京不算近，他们这么一走，是半点玉京的消息都收不到了，自由只是一时，只要他们还顶着“楚”“程”这样的姓氏一日，他们就绝不可能真正逍遥。
“我不该离开玉京的。”楚长欢坐回床上，十分懊脑。
她当时脑袋一热拎上包袱选择了逃跑，就算是把烂摊子全甩到她父皇身上，如今他病倒，她楚长欢难逃辞旧辞咎
“得，又开始后悔了，”程南星一脸恨铁不成钢，“楚长欢我说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别动不动就后悔这后悔那，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后悔药，你做过的事情也不可能重新来过，现在说这些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楚长欢，我就问你一句，你要不要回京？”
“回。”她叠着信，头也没抬。
程南星好心提醒：“贺兰骁那小子可还在玉京呢。”
提到那厮，楚长欢扯了扯嘴角，一脸的不在乎：“在就在呗，我还能怕他不成，再者说，我父皇的病，怕是和他不无关系，回去后，我正好要把这笔账和他清算一番。”
程南星摇摇头，沉声道：“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胡狄指名道姓要你和亲，你现在回去，只怕贺兰骁已经给你摆好了一场鸿门宴，就等你入局了。”
“那我也不能留父皇一个人，”她起身走到桌边，徐徐道，“这本就是我的事，我已经及笄，没理由事事都躲在父皇身后，现在他需要我，无论贺兰骁给我准备的是鸿门宴还是断头饭，我都必须回去。”
程南星的眼神跟着她转，他看着她的背影，把心一横，冷声道：“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想要阻止你回去。”
楚长欢动作一顿：“那你想说什么？”
程南星动动喉咙，该说不该说，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我们现在定亲，胡狄就不会再逼你和亲了。”
话落，回答他的，只有寂静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