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没有害怕。
他没有立刻分开，喉头那股窒息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他用额头抵着宋嘉仪的额头，轻轻抽泣着，滚烫的泪水滴落下来，落在宋嘉仪的脸上，又顺着她的眼角轻轻滑落，很快落入枕头之中，留下一个淡淡的水渍。
一人憔悴，一人落泪，他生怕他和她的故事就像那滴泪水，曾滑过她的面庞，却没能留下一丝痕迹。
他不知自己哭了多久，额间愈发滚烫，眼睛因为低头闭眼有些酸胀，顾筠然不自觉睁开眼，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映入眼帘，与他四目相对，他甚至清晰的看到那双眼睛里有只属于自己的倒影。
顾筠然猛的抬起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床上的人，他用力的咽了下口水，手心里全是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薛……薛佳？”
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似古井无波，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
宋嘉仪安静的盯着眼前的男人，犹如欣赏一幅作品，沉默而沉默，头顶璀璨的灯光晃得她耀眼，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伸出右手试图遮挡。
顾筠然立刻开口道：“Linda，将顶灯调暗至舒适光线。”
“好的，这就为您调整至舒适光线。”
头顶光线应声而变，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宋嘉仪迟疑着将手指张开，感受来自头顶的光线，发现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刺目了，便将手放了下来，视线重新落到顾筠然的脸上，她就像启蒙之初的婴儿，将她的所有好奇心，尽数倾注到顾筠然的脸上，细致到他眼下新出的皱纹也没放过。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一个不闪不避，一个大大方方，竟然谁也没开口说话。
顾筠然按捺不住，又尝试着叫了一句：“薛……佳？”
宋嘉仪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犹如平静的湖面荡起一丝涟漪，她无声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定，她将手肘撑在床上试图起身，长久未进食的身体有些虚弱，这一下竟有些勉强。
顾筠然伸手按住她：“你别动，我来。”
他将床板摇起到舒适位置，将枕头塞到宋嘉仪的身后，看着她坐的舒服了，这才重新坐下来，替她整理了下被子，视线依然牢牢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属于薛佳的痕迹。
照理来说，被一个人这样肆无忌惮的盯着，正常人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宋嘉仪却顶着他的探寻迎难而上，目光直直看着他，丝毫不怯场，像极了斗鸡时的坚忍不拔。
不过她很快对这样的游戏感到乏味，盯久了目光自然会有些不舒服，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缓解长时间盯梢带来的不适，随即咽了下口水，视线落到旁边的水瓶上。
顾筠然心领神会，立刻倒了水递给她。
宋嘉仪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很快将一大杯尽数喝完，依然觉得不够，右手捏着袖子，擦着嘴角将杯子递还给顾筠然，视线再次落到旁边的水瓶上。
顾筠然深深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灼热的目光下又给她又倒了一杯。
这次喝的便不如先前那么快了，宋嘉仪喝到一半便改为小口啜，顾筠然见状，说道：“喝不完就别勉强了。”
她却摇了摇头，仰头将剩下的一半喝完了，随手就将杯子递给顾筠然。她正要举起袖子继续擦嘴，一只拿着纸巾的手凑了过来，顾筠然俯下身，细心的替她擦拭嘴角。
宋嘉仪直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简直比夜色还要黑，她的视线跟随着顾筠然的动作忽上忽下，最后落在他胸口某处不动了。
顾筠然低头看了一眼：他今日穿的黑色大衣，胸口别了一枚bonch的星月联动别针，一眼过去璀璨非凡，即便灯光昏暗，依然熠熠生辉。
“喜欢这个？”
顾筠然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宋嘉仪的神色有一瞬间茫然，右手无意识的拂过发梢，眉眼中蕴含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却依旧不发一言。
顾筠然二话不说，直接将胸针取下来，郑重放到她的手里：“你喜欢的话，就拿着玩吧。”
一枚价值几十万的胸针，就这么被他当作玩具随手送了出去。
宋嘉仪看了眼手里的胸针，星月联动款是去年bonch的春季款了，一顶弯月上方巧妙的挂了几颗星星，表面全部用钻石点缀，随便放到哪里都熠熠生辉。她抬起头来重新打量顾筠然，睫毛轻颤，眉毛微拧，苍白的嘴唇抖了抖，终于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要睡了。”
顾筠然愣住了，他没想到耐心等了那么久，宋嘉仪跟他说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他张了张口，右手不自然的扶上额头，又放下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你才刚醒。”
“可是我困了。”
宋嘉仪无声看他，随手将手里的胸针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半躺下来，自顾自的拉上了被子。
“你……你睡了这么多天，还会困……困么？”
顾筠然站了起来，在原地焦躁的走了一圈，结结巴巴的说道。
宋嘉仪伸出右手，打了个哈欠，随后将被子拉的更高了。
“会。”
言语中满是倦意。
顾筠然哑口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筠然静静的站在床前，望着床上娇小的身躯，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容颜苍白几近透明，再盖上白色的被子，整个人几乎要与白色融为一体。那刚被他送出去的别针被她丢在床头柜上，随意的仿佛一钱不值的路边摊，一如他被践踏的心。
“要我帮你把床放下来吗？”
他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回荡在屋内，空旷的仿佛整间屋子只有他自己，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
“不用。”
冰冷的话语自床上闭目的少女唇中吐出，她翻了个身，将背对着顾筠然，仿佛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加湿器闪烁着温暖的光，水箱里的海豚乐此不疲的穿来穿去，带着幸福的笑容奔向大海。
仪器的声音很吵，吵到顾筠然没法静下心来思考，他抬起头，视线停留在少女瘦削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