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人在呼喊，帮忙，也有人拽开了手持利器的人。
蒲江祺这才有空站稳了，喘了一口粗气。
手上的小盒子已经被尖刀划破了，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秋季滋润礼盒，居然还是个铁做的。
蒲江祺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护手霜、唇膏的尸体，默默为自己的小命拍了拍手，还真是命不该绝。
“啊！！杀了他！杀了他！”
阵阵嘶吼从地面传了上来，声音愤怒而尖利，甚至到最后都听不出他在喊些什么，只剩下粗重的嘶吼。
蒲江祺顺着看了过去。
是那个门卫师傅。
他仰面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去勾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目测一米六多一点儿的身高，瘦瘦小小的却在爆发惊人的能力。
四五个壮汉都没能完全将他压制住，反而是被他带着往匕首的方向缓慢的挪动。
其中有一个胖出将军肚的压着他右手的壮汉，一边汗流浃背，一边话不停口，“老邵！老邵！你怎么了，你别急！你冷静点！那个谁！有没有眼力见！快把刀拿走啊！”
四个壮汉，一人按住了老邵的双手双脚，还有一个整个人都趴在了老邵的躯干上。
若是一般人，这种程度的重压，不死也得半昏迷，老邵却仿佛是吃了大力丸，稍不注意，还能掀翻个把，暂时获得主动权。
蒲江祺让那个将军肚喊得回了神，刚抬脚准备去踢匕首，肩膀就让人撞了一下。
力道之大，犹如卡车过境，蒲江祺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这半边肩膀都不是自己的了。
刚刚拿蒲江祺当挡箭牌的怂包，这会儿跟换了个人似的，看背影都能感受出他汹涌澎湃的杀气。
“杀了你！杀了你！”
老邵和这个人都是瘦小型的，老邵还个子不高，这个人好歹目测有一米七几，但他瘦，干巴瘦，两条小细腿儿套在裤管里，紧身的裤管像是两个灯笼一样，晃荡着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给两只筷子穿了裤子。
那人嘶吼着冲着匕首就跑了过去。
将军肚一愣，嘴上喊着，“你们按住”！人一个翻滚，看动作是准备把匕首往旁边的荷花池里丢。
但他没有那个人速度快，转瞬间那人就来到了将军肚跟前，不等将军肚收回手，一脚就踩了上去。
咔嚓。
木棍折断的声音响了起来。
蒲江祺看见将军肚的手臂翻折了一个人类不可能完成的角度，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老高。
接着将军肚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将军肚抱着手臂在地上不停的翻滚，更多的汗水流了出来。
那边四个人失去了将军肚的帮忙，也瞬间被掀翻了两个，剩下两个让老邵从地上站了起来，依旧挂在他的身上，一个拽右胳膊，一个拽左腿。
老邵却依然行动自如。
此时老邵和那人的脸全都涨得通红，特别是老邵，帽子已经在挣扎中掉了出去，花白的头发露了出来，头顶形成斑秃一样的症状，不像是病变，倒像是让人揪成这样的，东一块西一块，红红白白，看得人直犯恶心。
两个人都红了眼，骨瘦如柴的脸上青筋毕现，冲向对方仿佛都没有了理智。
和老邵吵架的那人已经将匕首捡了起来，此时握着匕首对准了老邵的心脏，猛刺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将军肚被踩到那人举起匕首，不过是一个呼吸的事情。
直到这个时候，蒲江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人握着匕首的手上也全是血，他并不是全然握着刀柄，反而是抓了一半的刀刃，以他用力之大，蒲江祺看见，不等他刺中老邵，那半截刀刃都可以削下他半个手掌。
这两人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显然被掀翻的两个人也发现了，其中一个高个子大喊，“放手！放手！他不对劲！”
可拽着老邵的两个人像是没听见，依旧发了狠的去抱老邵的胳膊腿。
蒲江祺看见，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那两个拉人的人似乎从老邵的身体里挤压出了什么，老邵赤红的双目有一瞬间的茫然，但是很快被更加凶恶所取代。
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在打架，完全是在野蛮冲撞。
谁死不要紧，总之要死一个。
蒲江祺借着残破的盒子的掩盖，在盒子上飞速地画了个阵法，然后上前一步对着拿刀那人的后脑勺当就是一下。
盒子虽然是铁的，但此时也只剩下个盖子在蒲江祺的手上，就算他用了最大的力气，也顶多是放了个响屁。
但刚刚还叫嚣着要杀人，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的人，忽然定住了。
给那几个壮汉都看傻了，特别是抱着老邵的两个人，手上就失了力道。
老邵没了阻拦，野兽一样往前冲，一分钟不到就到了那人面前，发出了一声如同困兽的嘶吼。直接用胸口去撞人。
那两个吊在老邵身上的壮汉，见他如此动作，纷纷发力想把他拽回来。
再靠近一点点，那把定格的匕首就要刺进老邵的胸膛了。
老邵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直挺挺地往上冲，想像坦克一样用自身重量把这人创飞。
蒲江祺当机立断，抽回铁盖子，给老邵也来了一下。
老邵通红着眼睛，停顿了一瞬，转脸看向了蒲江祺。
这一眼看得蒲江祺浑身发抖，手脚不受控制的定在了原地。
拽着老邵左腿的是这五个人里体型最瘦小的，但也比蒲江祺壮实了一大圈，嘴里喊着，“躲开躲开！”
费力的伸开手试图把老邵的右腿也抱过来。
他本来就是靠着老邵在行动，整个人给老邵在地上拖行着，他这一松手，老邵瞬间就把他踢开了。
那人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被之前拉架的人拽住，还没扶坐起来，一口鲜血就喷了老远。
比旁边的荷花池喷泉还要高，血点子甚至溅到老邵的脚边。
潮湿污浊的空气中瞬间弥漫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气息。
老邵的动作再一次停顿，歪着头不断怒吼的嘴角斜斜地挂着一些涎水拖了老长。
老邵此时的表情无限趋近于野外生存的那些看见美食的巨型猛兽。
蒲江祺虽然看似吓傻了，实际上手指还是在铁盒盖子上画阵法。
刚刚是驱鬼阵，对那人有用，说明他确是恶鬼上身。
对老邵没用，蒲江祺有些不太理解。
毕竟从他的视角里，这两个人纯粹就是一言不合吵起来，完全没有看见鬼怪的痕迹。
他只是根据老邵和那人的状态在判断罢了。
应该是学艺不精。
蒲江祺在心里安慰自己，画了个更加高深的驱魔阵法。
当。
又是一下。
老邵呲着牙转过了头，似乎只这一会儿，他那两排本来不太坚固的大黄牙，居然长长了不少，和电视剧里吸血僵尸的獠牙有些像了。
驱魔阵法没有发挥它原本的效力。
蒲江祺正在纳闷，难不成比鬼王还厉害？
就听抱着老邵右手臂那个壮汉一声惨叫，从老邵的胳膊上摔了下去，满脸痛苦的刚翻滚了两下，就让人拖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静悄悄地围了一圈人。
蒲江祺眼尖的看见有几个站在隐秘角落的人甚至举着枪。
最开始拉架的五个人，一个胳膊肿了一个吐血了，都不在人群中了，想来是拖去医院了。
剩下三个除了刚刚掉下去那个神志不太清楚，让人扶到台阶上坐着。
其他两个和几个人悄悄地在往这边靠拢。
人虽然多，但十分安静。
显得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样子。
蒲江祺在心里飞快盘算着还能用什么阵法压制老邵的时候，余光瞥见躲在人群中的王姐对着他拼命招手，那意思，老邵不动，你快跑啊！
这一瞬，蒲江祺忽然福至心灵。
一只手举着画了双重阵法的小铁盖子，另一只手单手结印，一掌打在了老邵的后心。
哇！
老邵弓着腰呕出一口秽物，落在地上，腥臭味扑鼻而来。
熏得那几个准备迂回过来绑人的壮汉连连后退。
老邵脱了力直接坐了下来，那边和他吵架的人也轰然倒地。
场面立刻稳定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危险了，几个壮汉一哄而上，用绳子把两人都捆了个结实。
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这才走了出来，一脸怒火地问道：“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
“领导，是这样的，老邵不是喜欢拍人家车头嘛，这个小子就跟他吵了两句，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把刀来，要捅老邵。”
“对对，我们看见是那小子先动的手。”
“我们去拉架，他们俩力气大的吓人，根本拉不住。多亏了这个小兄弟。”
人群嘈杂了起来，蒲江祺没听见那是个什么领导，但就这些人的恭敬态度，想来官不小。
蒲江祺挑了挑嘴角，收回脑海里的吐槽，把老邵的情况也加入了告诉宓焱海的菜单里。
王姐穿过人群，拉着蒲江祺的手往外走，“走走走，你这个孩子也是，打架不躲着点，还往上凑，受伤了没有？”
“等等。”那个领导拦住了王姐。
王姐一叉腰，“干嘛！”
领导哼唧了一下，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在外面呢，给点面子。”
王姐：“干嘛。”
领导咳嗽一声，挺直了腰杆，“他不能走。”
王姐：“该干嘛干嘛去！有他什么事儿？”
领导急眼了，“他谁啊！？”
王姐：“干嘛！！”
领导秒怂，一挥手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然后低声下气，“姐！你是我亲姐！他也是当事人啊！这事儿不得让老局长知道知道？！”
老局长是真的老局长，并不是对他的尊称，而是实实在在说的他的年纪。
局长办公室就在老邵他们打架地方的下面。
荷花喷泉池靠着破烂小楼，小楼前有一条环形的车道，对面就是一个往下的楼梯。
一栋三层小楼在楼梯下面，静静矗立着。
地势关系，从蒲江祺停车地方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层楼，最开始的时候，蒲江祺还以为是个平房。
那个领导死活要把蒲江祺带去，说是要录口供，这个流程蒲江祺熟。
当初他就是让黄天霸逮进来，不过他并没有进到里面，就在外面的审讯室。
这会儿让人抓着走了进来，才发现这栋隐藏小楼，就是外面看到的警局的门面，审讯室在一楼。
二楼是内勤，三楼是各个领导办公室。
那个喊王姐作亲姐的领导，进了副局长办公室，一墙之隔是局长办公室。
王姐感觉是怕这位副局长把人吃了，一路尾随。
结果到地方，让副局长大人，一个走你，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大门敞开。
一个半大老头伸了个脑袋出来，笑呵呵地对蒲江祺招手，“来来。”
老头没穿警服，但腰杆挺得笔直，气质不俗，一套中山装穿出了指点江山的气势。
蒲江祺相信没有人看见他偷偷摸摸的在黄天霸的礼物盒子上画符，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录口供么录口供。
小民警和局长录都是一样的。
他只要拒不……不是，他只要老实交代就可以了。
老邵和那个跟他吵架的人已经被急救车呜哇呜哇地拉走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应该是突发恶疾，虽然很扯，但是是个行之有效的解释口径，所以蒲江祺并不是很担心谈话。
他顶多就是个拉架，完了手重了一点罢了。
老头把人喊进来之后，背着手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坐好，抬头看见蒲江祺对自己的办公室探头探脑，点了点面前的椅子，“坐，坐。”
蒲江祺规规矩矩坐好，本着早说迟说都要说的原则，把事实原原本本按照它本来的面目讲了一遍。
期间领导老头一直半闭着眼睛在听，并没有插话。
看起来和黄天霸给他录口供的时候有些微的差别，至少老头没有拿个笔在一旁写写画画。
蒲江祺想，那他大概也用不着签字画押了。
等蒲江祺有所保留的说完了全过程，老头才悠悠地睁开眼睛，因为年老而耷拉的眼皮，并不影响他目光的锐利。
他说：“你会捉鬼。”
这是一个肯定句，并不是疑问句。
试图把整件事情定性为老邵和那人口角而演变成武力冲突的蒲江祺皱了下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老头呵呵笑了一下，“如果是一般人会问，真的有鬼吗？”
蒲江祺没接这句话。
老头点了点桌面上的名牌，“我叫黄仁福。”
蒲江祺看了看名牌，确定了是哪三个字，一脸茫然的抬头。
黄仁福接着说，“我是黄天霸的爷爷，我也不是他爷爷。”
黄仁福一句话就说明了他知道黄天霸的情况，蒲江祺震惊到靠着椅背才没有从椅子上掉下去，实在很想说一句，你孙子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去找宗教处，但他开口只说了一句，“爷爷好。”
“好，好。”黄仁福似乎很享受别人喊他爷爷这种感觉，笑容更加热切，“别怕，我喊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知道黄天霸去哪儿了吗？”
关于黄老爷子这个问题，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现在的黄天霸去哪儿了？
一个是以前的黄天霸去哪儿了？
现在这两部分蒲江祺都回答不了，首先，他不知道现在的黄天霸去哪儿了，他就是来找他的，至于以前的黄天霸，他甚至都没有见过。
蒲江祺不得不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对面的老人并不是一个以权势压人的大领导，他只是一个在寻找孙子的老人罢了。
看着蒲江祺的笑容，黄仁福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概对于他来说，找不到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今天这一问，不过是抱着最后的希望，不死心的询问。
蒲江祺不太会安慰人，他甚至很想在老人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想问一下是不是他派黄天霸出去做任务了。
好在他忍住了。
黄仁福很快调整了情绪，“抱歉啊，小朋友，是我喊小董去叫你的，我刚刚在楼上看见你画符，你并不是宗教处的人，我以为你能找到他。”
蒲江祺摆摆手，“所以，您知道他们俩不是突然发疯？”
黄仁福说：“我好歹和宗教处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这点事我还是能分辨的。”
蒲江祺说：“那我能问下黄天霸去哪儿了吗？”
黄仁福摸了摸脖颈，“几天前他跟人说要去查一个医院，我也去找过，医院没什么问题，监控也证实了他曾经去过，又走了，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蒲江祺想知道是哪家医院。
黄仁福接着说道：“你不用去了，直接告诉宓焱海吧，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