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漫天遍野的血。
程瑶一路上走来，视线几乎被眼泪模糊不清。
从村头到村尾，全是尸体。
往日笑着和她打招呼的乡亲们都没了呼吸，冰凉地躺在地上。
尸体堆叠成山。
“刘叔，王婆婆……”
一声声呼唤，竟无人应答。
那些曾给过她一碗饭吃帮助她长大的长辈们，全都没了生气。
巨大的悲痛袭来，程瑶几乎站立不住，只有扶着土墙边才能继续坚持着往前走。
没时间了，她不能停留片刻，也不能一味沉浸在悲伤中。
村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幸存的人，她必须保持冷静和坚强。
她知道山上有一处洞穴很偏僻，人迹罕至。
她可以带他们去那里躲避，只要等这些斗法的仙人离开就安全了。
想到这儿，程瑶狠心跨过一个个死状凄惨的村民们，死死咬着嘴唇，往回赶。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尸堆里叫住了她。
“瑶妹儿……”
程瑶用衣服下摆擦了擦眼泪，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那人，顿时脚步虚软，跌在了地上。
“方姨……”
平日里笑容和善的妇人此时气若游丝，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程瑶的衣角，苦口婆心地嘱咐道：
“瑶妹儿，你要好好的啊。快跑，别往回走了，你那相公他……他……”
方姨话还没说完，就断了气，手无力地垂下，怀里抱着的熟花生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在血潭里滚了一地。
“方姨！”
程瑶仰着面，抱着她毫无生气的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草草埋葬了方姨以后，程瑶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视线里终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小院子。
担心阿坚的生死，她急忙推开木门，嘶哑着嗓子喊道：
“阿坚，你在哪里，快跟我走……”
话还没落，程瑶就一眼看到了院子里背对着她站着的那个人。
少年广服长袖，宽肩窄腰，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腰间挂着一块碧色的环形玉佩，正冷漠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自从遇到阿坚以来，她从没见过他这般高贵不可攀登的模样，仙人一般龙章凤姿。
看着看着，程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白米饭上的一抹灰尘，污了阿坚的眼。
剑身明亮，映出了程瑶一双惊慌失措的眼。
“瑶瑶，你回来了啊。”
看到程瑶，谢坚似乎很高兴，转身，玉石相撞，叮咚作响。
手里拿着剑，就那样一步步朝她走来，脚步轻而快，暗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仿佛是一个等待心爱之人的少年郎。
身后，一个人捂着脖子上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恨恨地盯着少年的方向，瞬间无力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阿坚从没有这样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过话，程瑶下意识想应一声，却在下一秒看清他明亮眸色的时候，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唇。
“你的眼睛……”
被院子里凝滞的杀气吓得瑟瑟发抖，她下意识地后退。
谢坚他居然没有眼盲，他究竟是什么人，瞒了自己多少事儿。
“眼睛？”谢坚伸手抚上自己浅白的眼皮，忽而唇角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你看到了啊。”
下一秒，系统聒噪的声音一遍遍在谢坚耳边响起：
“主人，她早就已经爱上你了。再不杀妻证道就来不及了。”
“主人，她早就已经爱上你了，再不杀妻证道就来不及了。”
“主人，她早就已经爱上你了，再不杀妻证道就来不了。”
听到这话，谢坚不耐烦地呲了呲牙：“知道了，知道了。”
程瑶顿时愣在了原地。
阿坚他居然想杀她。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是夫妻吗？
那些温情脉脉，耳鬓厮磨难道都是假的吗？
程瑶害怕地转身就逃，却被谢坚一剑堵在了墙角。
剑尖锋利，瞬间挑破了她颈间那块脆弱的皮肤。
“阿坚，疼……”
程瑶眼里盛满泪光，紧紧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抬头望着少年冷漠的侧脸。
“瑶瑶，你最后再帮帮我，好不好？”
还是那么温柔的嗓音，少年垂着眼，那双曾为她梳发的手利落地将剑尖戳进了她的左心房，毫不留情。
好痛，痛的无法呼吸。
“我恨你！”
望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程瑶死死地挣扎着，痛的直接流下了一行血泪，尖利的指甲在少年的手背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双腿乱蹬着，渐渐地没了呼吸。
即便是早就已经料到这样的画面，系统也为这夫妻相残的残忍境况，叹息了一瞬，随即公事公办道：
【滴，主人已经完成杀妻证道任务，获得奖励：剑心重塑。主人之前元婴碎裂，现在以无情道入剑心，修为定会大有长进。恭喜宿主，完成了成仙路上一个大大的飞跃。】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系统的祝贺声，只低着头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许久，白色道服上沾了血，点点红星。
系统：“主人还是别难过了，程瑶这个农家女就是你成仙路上一个小小的路人甲，注定要为你牺牲，主人日后若是强大起来，还会有更多红颜知己的。大道漫长，主人还需冷酷些。”
“少废话。001，闭上你的嘴。”谢坚突然怒斥道。
系统：“……”
呜呜呜，主人好凶！
作为系统，它容易吗它。
同为穿书系统，同事们绑定的要么是女频小说里的女配，跟着女配攻略男主或男配，满篇甜甜甜，要么绑定的是女主重生复仇剧本，一路爽爽爽。
就它一上来就绑定了一本男频yy修仙小说《废材在修仙界开挂的日子》，讲的是一个叫涂清落的修仙废材锦鲤附体，一路靠着开挂在修仙界修炼飞速，最终打败修真第一人，当上了三界至尊，拥有众多后宫的故事。
这就算了，更悲惨的是它绑定的还是里面那个被打败的修真第一人，也就是大反派——谢坚，为了抢女主，和男主斗智斗勇到最后，差一点就赢得胜利的男人。
呜呜呜，每次看着主人表面装的纯真实则翻脸无情的样子，它都怕怕的。
空气中有短暂的仙力浮动，有人在往这边赶来。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落，谢坚指尖凝聚了一簇小火苗。
直接一把火烧了所有。
熊熊烈火映出他肆意的眉眼。
谢坚转身，没有丝毫停留。
他是注定是要成就大道的人，不会为任何人回头。
只是偶尔会惋惜，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间，像程瑶这样一心一意为他付出，这么好骗的人不多了。
——
三月桃花雪，清明大风寒。
含苞待放的桃花树满满落落，被突如其来的雪压碎了枝丫。
茫茫雪雾里，缓缓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走的近了才看清，高的那个眉眼如画，面容如同冰雪雕塑而成，骨节分明的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
矮的那个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脖子上围了一圈狐狸毛，叽叽喳喳地跟在他后面说着话。
突然，走在前面的溪行之停了下来。
于路疑惑问道：“师尊，怎么了，不是说要去找那个卖灵芝的问问，她是从哪里获得这棵灵芝的吗？怎么不走了？”
溪行之沉默不语，向来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悯之色。
发现师尊的异常，于路从后面探出头一望，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尸山人海，眼前的小雨村几乎是人间炼狱。
“这是……”于路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脸难得凝重起来，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顿时怒道“这些败类，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屠村。”
仙人斗法，向来默认尽量不伤害到凡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有人这么草菅人命。
溪行之上前，膝盖渐渐弯了下去，一个个替死去的村民盖上了眼皮，嘴里低声念着超度的经法。
男子神色悲悯，面容上隐隐有金色佛光流动，青色长袍盛开在血潭里，却圣洁无暇。
看着师尊行动，于路也有样学样地跟在他后面学着开始超度死者。
直到，他们来到了一家被烧的焦黑的院子前。
一阵鸦群掠过。
溪行之眉头皱了皱，袍角翻飞，说道：“出来。”
“谁，师尊你在跟谁说话。”
仙力还浅薄，于路自是比不上溪行之的实力高深，以为师尊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顿时吓得躲在了他后面：
“师尊，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厉鬼之类的，要在此斗法。于路我作为徒弟，一定会在后面给你加油的，你放心去战斗吧！”
溪行之：“……”
“不是厉鬼。”
短暂解释了一句，溪行之话一落，靠近门的角落里就缓缓走出来了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少女，眼睛乌亮乌亮的，像是两颗黑葡萄。
只是，少女的胸口上破了一个大洞，看着空荡荡的。
看着少女虚幻的身影，于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不是厉鬼，是个艳鬼啊。”
程瑶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两个陌生人，也是愣了愣，睫毛微颤。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做我徒弟。”
溪行之望着少女，蓦然开口。
这话可是惊得于路一个趔趄，差点被脚下的雪滑倒。
什么，他没听错吧！
师尊他老人家居然要收一个女鬼做徒弟。
可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女鬼资质平庸，生前就是个普通农家女，没有丝毫灵根啊。
更何况，西清宗百年才开放一次选徒大典，数以万计的人为了博得一个拜在师尊门下的机会，打的头破血流。
能选入师门的哪个不是天赋异禀之辈。
这个女鬼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
就在于路以为她会很快答应时，少女转了转凝滞许久的眸子，低低说道：
“我不愿意。”
“？？？”
是他疯了，还是这女鬼疯了。
这可是西清宗的行之师尊亲自发出的收徒邀约哎，多少人求之不得，她居然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就直接拒绝了。
这下，于路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