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无弦说话的语调看似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急切与疑惑。
面对她直接且犀利的质问，闵砚书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瞬间凝滞在了嘴角，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地想要错开自己的视线，却生生忍住了。
“没有，我只是要先回妙空禅院一趟。”
然而，他的下意识反应并没有逃过虞无弦的眼睛。
她轻哼一声，语气略带不满，“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呀，实在太不擅长说谎了。”
闵砚书无奈地抿起嘴角，“本来想接下来都和你一起……现在没办法了。”
虞无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没关系啊，等你办好事情回到西江，我大概也从洛南回去了，到时候再碰面……”
说到一半，她看到闵砚书的眼神黯淡下来，心脏好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
总觉得似曾相识啊，当年她追到妙空禅院却见不到他，好像也是这种感觉。
她转过身，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失落的表情，语气轻松道：“那我先和叶禹墨一起去洛南了。”
“等等。”闵砚书从背后叫住了她，“把那串佛珠给我。”
虞无弦以为他是想要回去，于是摘下手腕上的佛珠，回头递还给他。
闵砚书将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长串佛珠取了下来，“之前的舍利没有了，我把我的佛珠留在你身边，至于无垢那一串，我收回去。”
虞无弦静静地看着他将念珠一圈一圈地套在她的手腕上。
“还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闵砚书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对不起，当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魔，又在梦境中看到了那些不好的景象……”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时候也只是觉得你有些不讲义气罢了，一声不吭就跑了。”虞无弦轻描淡写道。
“……其实我留了字条的。”
虞无弦点头，“我看到了，但还是想亲自去确认一下。”
闵砚书微微一怔，随即自嘲道：“你一直很坦荡，参不透的人只是我自己。”
“不，就像我说的，我们的道不同，我可以随心所欲去追求的那些东西，却是你不敢碰触的……
那就放下吧，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闵砚书垂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这句话像钉子般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他本该点头认同，此刻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嗯，去洛南的路上，万事小心。”
他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如一把沙，被风吹散，再也无法凝聚。
虞无弦抬头望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但还是笑着点点头，“你也是，妙空禅院的事办完早点回西江。”
闵砚书牵起嘴角，淡得像水面上一圈轻轻漾开的涟漪，没来得及留住，就消失不见了。
他看着虞无弦转身，步伐轻快，披着春日的暖阳，心中隐忍的情绪像潮水般涌动，他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开口挽留。
当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开始，他对她的感情，就不一样了。
闵砚书认识吴弦的时间很短，但无尘认识虞无弦的时间却很长。
他曾经努力克制自己靠近她，压抑自己心中那不该存在的执念，却还是忍不住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在一次又一次挣扎里，让心魔像滚雪球般壮大。
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
他作为闵砚书见到她的第一眼，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已经存在了。
“无弦……”
他在心中默念着虞无弦的名字，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肯将视线收回，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淡漠模样。
可这时候，偏偏有人想要打破他的伪装。
站在一旁看戏的叶禹墨，实在忍不住，出言调侃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笑得比哭还难看。”
闵砚书头也没回，淡淡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和她一起来的。”叶禹墨耸耸肩，“是你压根没注意到我。”
“那就快走吧，别让她等太久了。”
叶禹墨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认真道：“你当真要回去当住持？”
闵砚书眉眼微动，开口却不是回答对方的问题。
“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你回到西江之后，能不能扮成我，见见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要留在妙空禅院，请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叶禹墨不由皱眉，“你觉得我能瞒得过老爷子？”
闵砚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板上，那里有一丛嫩草从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来，迎风摇摆。
“到时候我会交给你一样东西，你见我家人的时候一起带去。
外公他不会揭穿你，舅舅也不会开这个口，至于我母亲和星月……就麻烦你扮得像一点了。”
叶禹墨越听越不对劲，“你怕他们知道我们互换会担心？可既然你要回西江了，为什么不亲自和他们解释清楚？”
闵砚书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佛珠，指节微微泛白。
“你该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孤单却又决绝。
……
虞无弦走到山门才发现叶禹墨没跟上，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对方紧绷着一张脸从半山坡走下来。
于是她诧异道：“发生什么事了？”
叶禹墨斟酌片刻，还是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砚书他有些奇怪，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呀。”虞无弦随口回道。
这次轮到叶禹墨诧异了，“你知道他要回妙空禅院接任住持？他应该没告诉你吧。”
“嗯，这又不难猜，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虞无弦回过头，仰望凌云阁的顶峰，“他之前说过，宗门大比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我不认为他会不管这件事情。
而且恰恰相反，他一定会管。因为当他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选择和你互换身体，就代表了他自愿入局。
况且他现在拥有完整的佛骨，恢复了记忆。他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也理解他不告诉我的原因，无非是他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两场战役，如果我输了，他就是替我兜底的那个人，如果他输了，我拼了命，也得把他一起拉回来。”
“到底什么意思？你别给我打哑谜啊。”叶禹墨语带急切。
“你应该知道西大图书馆的下面是什么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