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琦的角度能看到周衍脖子上的黑绳，他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总是敞着，能露出不少的肌肤，离很近的时候还能看到颈纹。不知道如果外人问起脖子上戴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会怎样回答，会不会和陆琦手上的戒指一样，说是对象给送的，但她猜他不会。
周衍没想到自己会睡着，浅眠后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睁眼看陆琦，那人的手还被自己握着，靠着沙发背，脑袋东倒西歪的昏昏欲睡。
腿肯定被压麻了，周衍站起身小心翼翼把人放倒，外套搭在陆琦身上，拿着遥控器把中央空调再调高了些，清醒后就坐办公桌前去忙中午还没忙完的工作。
周衍打开手机看到了条未读消息，他看完直皱眉，盯着聊天界面想了好长时间也没太搞懂那人有何贵干。
刘家善约了老地方，是之前去过的一个临江会客酒店，还说要瞒着许宗寅，弄的这么神秘，这八成是又要劝人倒戈了。
正发呆愣神呢，沙发上的陆琦一转身掉地上了，周衍听到声响就走过去，见状被她蠢笑了。
“怎么回事啊？”呆头巴脑的，倒是陆琦先问起来了。
“第几次掉沙发了，”周衍帮忙拍了拍她后背的灰尘，“回去睡吧。”
“噢，那我走了，晚上给你留饭。”
“可能会晚一些。”
“没事，我都习惯了。”
和陆琦一起走到办公室门口，插着兜的周衍看她提着保温饭盒离开，刚走两步路他欸了一声，陆琦回头。
“怎么了？”见周衍不回话，陆琦又走回他面前，微微抬头和他对视，“舍不得我啊？”
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明暗交杂，周衍沉沉一言，下巴扬向过道，“走吧。”
再走的时候陆琦向周衍招手，笑得有些调皮，但他裤袋里的手像是抽不出似的，于是只是淡淡一笑点了头。
山雨欲来的江潮味，应接不暇的时候在想让陆琦再回自己身边是不是个错误，现在做事瞻前顾后，很难抛家舍业，于是心事更多。
晚上周衍独自一人去赴了约，他警惕性强，还要看看身边有没有许宗寅派来跟踪自己的人，搞得真跟快要叛变了一样。
“谈工作么刘总，”还是上次的包间，周衍开门见山，“要是谈工作，您该去找许总。”
“不谈工作，谈你。”
“您说。”
“上次的事想明白了么？”
“什么事？”装傻充愣，周衍也擅长。
“你知道。”
周衍抬眼看向对面的刘家善，后牙根不自觉一咬，于是又陷入静默中。他不说话，刘家善也就给他再次考虑的时间，空闲的功夫一伸手泡茶喝去了。
江大走到今天，初创人只剩下三个，许宗寅，海外的副总，再有就是周衍。慢慢做大以后因为内部意见不统一就搞起了窝里斗，那时候许宗寅很有领导范，给周衍下令杀这个惩治那个的。
他倒听话，不去想许宗寅落井下石的做法到底对还是不对，目睹着某个创始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双眸才黯淡下来。
那人也许知道自己既然陷入权力内斗就绝对会有这么一天，他不害怕也不恐惧，反而很坦然，顺着脑袋滴下的血落在黑衣服上变得更加深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对周衍说许宗寅是个阴险狡诈的狠角色，跟着他混迟早没有好下场。
信，怎么能不信呢，可又没有回头路。暗中厮杀结束后剩下的三人关系好的不得了，许宗寅有空的时候会叫周衍和副总去喝酒。酒后吐了点真言，画饼许诺称兄道弟，让人误以为是真挚的话语。
活在波谲云诡的谎言真空里的人们是最缺乏安全感的，他们多疑又敏感，也想抓住一些临界点相对牢靠的东西，虽然这种无效的心理安慰满是虚妄，但如果对外人一点信任也没有，许宗寅一人也不可能走这么远的路。
漫长刀尖舔血的二十年走过来再回头看，说句矫情的话就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多少伸向许宗寅的刀都替他挡了，这个时候要是真倒打一耙，周衍怎么着也得想明白。
大难临头各自飞，船要是真翻了谁能保谁呢，等辛苦跟了多年的老板转身把自己给卖了的时候，周衍会不会后悔。善恶是非拎不清，小心提防又互有依赖，这样复杂的情感在刘家善这里只化为一句话——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
周衍毫不吝啬地露出鄙夷的目光，他难以抉择，起码还不能让刘家善知道他的想法，所以连对方递来的茶都没喝，一句话没说站起身走了。
又是一个人往江桥上跑，心里压力大啊，这些日子风声越来越紧，中央又下发了扫黑打伞的文件，摸不到上面惩治的决心谁也不敢顶风作案。
刘家善有几个脑子够掉的，敢在这个时候策反周衍，想玩象棋那一套弃车保卒也轮不到他，要说是陈正禹还差不多。
蓦然，大脑宕机了片刻，歪打正着把所有暗线都给连上了，再一细想足以让周衍匪夷所思。如果这两方势力勾搭在一起去做许宗寅的局，那结果只有四个字：必死无疑。
江州的水是真深，深秋的夜晚让周衍感到身上一阵寒，他手冰凉冰凉的，拿着手机接电话的时候都感觉电子产品要比手热。
“忙完了吗爸爸。”
“嗯，一会就回去。”
“你这会在哪呢？我怎么听到了好多的车声。”
“在江边。”
“冷吗？”
“不冷。”
“那你快回来吧，我也还没吃饭呢。”
“好。”
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赶回家，鞋还没换就跑到厨房，周衍看到陆琦还在做菜，一时间语塞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我要是十一点回来，那你也饿到十一点？”
“但你没有十一点回来啊，我不是打电话确证过了嘛。”
嘴一绷不知道说什么了，周衍就站在侧旁看着，看陆琦穿着一身睡衣还在做这个。
“马上就oK了，你去洗手吧，洗完过来端盘子。”
搞定一切坐下吃饭，周衍瞟向墙上的挂钟，九点整。
“下次别这么傻。”
摸不准周衍的语气，还以为因为这事让他生气了，陆琦连忙认乖，“好吧，可我不是想着能和你一起吃。”
“以后尽量早些回来，”事实上周衍怎么可能生起气，心一软反倒就妥协了，“多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