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断尘散
“这位……百户大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查验过对方的百户官印后，魏长寿终于确认这事里头肯定出了什么误会。
对方是皇帝的心腹，而戒律堂这边则是奉天子口谕办事的。
两边根本没有利益冲突。
大水冲龙王庙了属于是。
“哼，还不是因为刑部无能，老朽不得不亲自出马替陛下分忧！”
老者回到肉身，脸色阴沉得似要滴墨。
魏长寿抿嘴盯着对方，等待后文。
“是那伪太子！”老者咬牙切齿道，“明明就是个满嘴胡言的骗子，偏偏有人打着先帝的幌子兴风作浪，诽谤陛下，祸乱朝纲。作为天子近臣，如何能忍？”
“老夫一不做二不休，命人将‘断尘散’送入鸿胪寺内，掺入酒水中让那骗子服下，以期来一招釜底抽薪，好彻底断绝某些人的念想！”
“那百户大人成功了吗？”魏长寿忍不住问道。
“可恨，没有！”老者眦目叹道，“老夫怀疑有人暗中调换了酒水，甚至将药散偷走了！”
“后续老夫不断排查可疑线索，其中有一条指向国子监。正好先前见这位元震道长面生，便暗中跟随……”
还真的是误会啊！
李恩威听完前因后果，心中十分无语。
关键这个误会是真有可能要他命的——否则他当时就不会续命成功。
“对了，断尘散是什么？”
李恩威低声问旁边一位戒律堂弟子。
对方修为虽然不如他，但作为笼山上的“刑部”，断案经验丰富，认识不少千奇百怪的丹药。
“是‘琉璃谷’特产的一种辅助修行的丹药。”那弟子不假思索答道
琉璃谷，祭拜“净瓶尊者”，与黄泉谷并称左道“二谷”。
李恩威心中快速闪过相关情报。
又听那弟子道：“琉璃谷号称清净第一，修炼之法讲求断情绝性。”
“且不说彼辈是真清净还是假正经，但他们特产的‘断尘散’’，确实能让修行者忘却俗尘，心无旁骛地修行。”
“只是食色性也，人之七情六欲本就是自然大道的一部分，如此以外力强行改变性情，甚至忘却了部分自我……这样修行出来的人，跟鸡鸣书楼中的秘偶有什么区别？”
戒律堂弟子话里话外，充满了对左道的鄙视。
不过李恩威却更关注对方描述“断尘散”的功效。
这药效，怎么听着有种莫名的即视感？
“百户大人这又是何必呢！”这时魏长寿忍不住轻叹一声，“那少年终究只是个任人操作的傀儡，你便是让他断情绝性，不再觊觎皇位，可他身边之人照样能违背他心意，将他推向那个危险的境地！”
“老夫焉能不知！可眼看着那群塘派伪君子咄咄逼人，而陛下却只能忍气吞声，老夫心里急啊!”
老门房语气激动，眼眶渐渐泛红。
这种敏感话题，南宗众人不便评价，魏长寿点到即止，立刻转移话题：“百户大人怎么查到国子监这个方向的？”
“我怀疑‘断尘散’被偷去了鸡鸣书楼！”老门房斩钉截铁道，“谁不知国子监是塘派的地头？他们将东西转移到彼处，正好掩人耳目，偏偏老夫这边还不好发作！”
“可为什么一定是鸡鸣书楼呢？就不能是别处？”
魏长寿立即抓住关键。
“因为……这等左道之物除了宫中，便只有鸡鸣书楼可以存放。其他地方私自收藏，一旦查实，便是重罪？”
老门房语气并不太坚定。
毕竟两边都是偷偷摸摸地行事，本来就不便让人知道。
这种情况下，合不合律法区别不大。
“主要是其他几条线索，老夫也都排查过了，并无收获，唯独是国子监，不太好进去，嫌疑最大……”
对于老门房这个说法，魏长寿深以为然。
“咦，元震你想到了什么？”
魏长寿正聊着，忽然察觉李恩威面色有异。
“呵呵，没什么，就是佩服百户大人老当益壮，今夜也算不打不相识。”
李恩威打着哈哈，老门房冷哼一声，不想理他。
而魏长寿自然看出他故意敷衍，心中了然，暂不复问。
……
这之后，两边各自把话说开，总算消除误会。
回去的马车上，魏长寿屏退左右，单独留下李恩威。
“元震，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发现什么了吧？”
李恩威静静看着对方，并未立即开口。
此刻，他内心并不如表面平静。
实际上，刚刚第一次听到“断尘散”的时候，他心中便已经起了波澜。
待后面听到线索指向鸡鸣书楼，他想到某种可能性，脑中如遭雷击。
忽然之间，先前各种相互矛盾的线索，各种左想右想总想不通的事情，全都串联了起来。
串联成一个充满遗憾，充满不幸的故事。
与他此世两个宿主有关。
最先，吴慕文与周处仁约定，要演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
两人的计划，按照李恩威的推测，应该是在决斗前服下龟息散，然后以假死的方式，一同退出宁京这片纷乱的舞台。
所以两人才高调相约在城外无人竹湖决斗，还特意背上了一同订制的两幅棺材，还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这些，都是他们为后续脱身做的准备。
计划很完美。
但在最关键的一环，出了点岔子。
吴慕文从鸡鸣书楼里偷出的药，不是龟息散，而是另一种药。
断尘散。
按照师父月见峰的说法，书楼里作为样品的丹药，定期有人来检查，换新。
外人很难弄虚作假。
可反过来说，若弄虚作假的正是这些负责检查的内部人，外人同样很难知晓！
而如果，在吴慕文偷药之前，那瓶龟息散已经被前一此检查的人掉包了呢？
至少作为宗门弟子，吴慕文是很难发现的！
别说是她，就连一直待在书楼里的月见峰，也根本想不到这一层，事后还特意帮忙擦屁股——虽然他真正目的是不想被人打扰——但也足见，这事是书楼内部人所为的可能性最大。
而真正让李恩威联想到这一点的，正是两个宿主残缺，苍白的记忆！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短时间夺舍二人，来不及消化吸收，记忆出现了缺失。
但知道断尘散的功效之后，他猛然醒悟，这根本就是服用了断尘散的后遗症！
失去了七情六欲，脑海之中除了修行，便只有修行。
这样的人生，当然苍白，当然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