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觉得自己活了十二年就没如此纠结过。
他本来想着孙忆安既然怕水，那他就不拉着人家非得往海里去了，毕竟他顾阳也不是那缺德带冒烟的人啊。
可听完孙忆安说的话和他这会儿叹的那口气，顾阳又觉得这人八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说呢……他妈的看着还怪可怜的。
走吧，他感觉把孙忆安自己留在这儿挺孤单的。
不走吧，现在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的还异常尴尬。
顾阳正直勾勾地杵在那儿头脑风暴呢，孙忆安就先开口了:“其实我认为我不是真的怕水”
“啊……”顾阳一脸懵圈，“啊？”
“你回过神来没有啊？”孙忆安微微蹙眉，“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顾阳点点头，表情是难得的认真，“回神了，但不理解”
这孩子不仅自信，还怪诚实的嘞。
“我说我不是真的怕水”孙忆安又说了一遍，“是有原因的”
顾阳嗯了一声。
孙忆安等了一会儿，见他嗯完就没往下问了，有些不解:“你不问问我是什么原因吗？”
“你想说就说”顾阳说，“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的”
孙忆安看着他，轻笑了下:“没看出来啊，原来你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呢”
顾阳脸上的小表情顿时就露出了一丝得意，哼哼唧唧地道:“有眼不识泰山了吧？小爷我一直都是如此的贴心以及出人意料”
这人呐，就不能夸。
夸两句就嘚瑟的跟个斗胜了的小公鸡似的。
“你们都知道我家以前的事了吧？”孙忆安说的很平静，可顾阳清楚地听出来这是一句肯定句。
“你……”顾阳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你都听到了啊？”
“嗯”孙忆安点头，“我偷偷听到的，但我并没有多难过，都过去好多年了，我现在听爷爷奶奶说起这些事，就跟听故事一样”
顾阳哦了一声，略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越来越觉得孙忆安虽然比他小，但好像言行举止都要比他成熟不少，就算他虚两岁，今年十岁了，那这状态也不像个小孩儿。
长得还算稚嫩，但这心态和智商什么的，可就长得太着急了啊。
孙忆安瞅了他一眼，一只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爷爷奶奶带我来这里之前，我经常会躲在小屋子里偷看邻居家的小孩子们一起玩儿，有一次他们说要去村外的小河边捞鱼，那次是他们主动来叫的我，我还以为自己被他们接纳了，超级开心地就追过去了，甚至都忘了和爷爷奶奶说”
顾阳安静地听着，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接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刚开始玩的都很好，我和他们一起摸鱼，还会比谁抓的鱼大，谁抓的鱼肥”孙忆安笑了笑，“不过说真的，他们都没有我抓的鱼多，一群小菜鸡”
顾阳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来自己之前也说他是小菜鸡来着。
游戏里的小菜鸡居然还是个摸鱼小能手。
“后来呢？”顾阳觉得他都有点紧张起来了。
“后来我们带的小桶装满了，天也快黑了，就准备回家”孙忆安的目光望向海面，自顾自地道，“你知道吗？我们那个村子上游是一个水库，一到傍晚就会开闸放水，我站的位置距离岸边并不近，那时候水已经到我腰了，可我却发现，我动不了了”
“我操！”顾阳顿时就炸了，“是他们干的吧？他们干嘛了？我操这帮小孩儿怎么这么坏啊！”
孙忆安拉着他坐下，语气倒是没什么波澜，“你别一惊一乍的，听我说完”
“行”顾阳立马应和，“那等你说完我再炸”
孙忆安轻声笑了下，继续说:“我大概是摸鱼太投入了，没注意到有人拿了一根很细的绳子，一头绑在了我的裤腰上，而另一头不知道在哪里”
“那你倒是脱了裤子跑啊！”顾阳听得直着急，“都啥时候了你还要面子啊？”
“我没要面子”孙忆安说，“但当时水库已经在放水了，水流特别湍急，别说脱裤子了，我站都站不稳，直接就被水流冲倒了，还连喝了好几口水”
“我听到他们说快走快走不管他，然后又看到他们中的一个女孩子调头回来了，想要救我”
“可是当时那个情况男孩子都站不住，更何况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呢，她刚迈进来就摔倒了”
“好在我当时已经把绳子拽开了，一只手抠住了河底的一块大石头站了起来，顺便也把那个女孩子带上了岸”
听到这里顾阳算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段故事里没人出事，都是平安的。
“那你是因为那次的事就怕水了吗？”顾阳问。
“不止”孙忆安这时看向了他，“顾阳，你觉得这件事，是我错了吗？”
顾阳和他对视着，语气坚定:“肯定不是啊，你有什么错？你不光没错，你他妈还白给他们抓了那么多条鱼呢，他们做出这种事就不怕吃鱼的时候被鱼刺给扎死啊！”
每次顾阳气急败坏的时候话都特别多，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特别逗，孙忆安总是想笑。
“你笑什么笑啊？”顾阳看着他，“我这正生气呢”
“那你什么时候气完了告诉我”孙忆安说，“我再继续说”
顾阳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大口:“我憋回去了，你说吧”
“回去后那个女孩子的家长就来找我爷爷奶奶了”孙忆安低下了头，“他们说我是灾星，都是我的灾祸体质才导致他们的女儿落水，万一淹死了怎么办？万一吓到了生病了怎么办？反正说了很多”
“我操他妈的！”顾阳都快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了，胸腔里憋着一股火，“真他妈有人直肠通大脑啊！”
“那次的事不知道在村子里怎么传开的”孙忆安说的有些无奈，“后来就陆续有人往我们家门口扔东西，要赶我走，说有我在大家都没有好日子什么的……”
“啊！！！”
顾阳嗷一嗓子就站起来了，这回真是气冲脑门了，他一脚就踹到了遮阳伞。
孙忆安看傻了，思思等人的目光也都看过来了。
“小哥哥，小安哥哥”思思喊道，“你们是……打架了吗？”
孙忆安刚要回答她说没有，顾阳就指着他劈头盖脸地说:“你他妈是傻逼吧？他们那么冤枉你你都不会反抗啊？解释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关键时候你不解释了！那种人你就应该左一巴掌右一勾拳地给他们都扔猪圈里去吃猪屎！”
“不是，我……”孙忆安偏过头，“我解释了，但是没人信”
“这就是那个道理吧”顾林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老鼠从不认为自己吃的东西是偷来的，苍蝇从不觉得自己脏，蝙蝠也不知道自己有毒，毕竟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有罪”
孙忆安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顾林的同时，余光瞥见了其他人也都在朝他这边走来，不禁心下一惊，“你们……都听到了？”
“嗯”顾奕南说，“不好意思，你别介意，我们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
“只是顾阳这小子收不住脾气，嗓门太大”顾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就跟着听了一会儿”
“抱歉哦小安哥哥”思思也跑过来眼巴巴地瞅着他，“你别生气”
孙忆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没生气，就是感觉我怕水这件事让你们都知道了有些难为情”
“小安”顾奕泽说，“其实你怕的不是水”
“嗯？”孙忆安看着他。
顾奕泽神情严肃地道:“你怕的是当初那些人说的话，你嘴上说着不在乎，可这种话听的多了就会自动刻在脑子里，以至于每次你想下水的时候都会不受控制地去想会不会伤害到他人”
“……是这样吗？”孙忆安拧着眉头认真地沉思着。
“不要太在意那些人的话”顾熙说，“他们有嘴但不一定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