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忠一声轻唤，“香儿……”
嗓音里略带了些哽咽，“我……”
张了张嘴，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天了才憋出几个字，“像……真像！”
唐喜玲在一边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歪着头笑，“像谁？”
陈耀忠扭头淡淡的瞅了她一眼……这一眼情深款款，难掩宠爱之情，“你说像谁？像你年轻的时候呗，一模一样的漂亮！”
漂亮？
说得这么直接？
唐喜玲飞快的看了一眼女儿和陈嘉轩，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小声的埋怨，“瞧你？”
陈耀忠爽朗的笑了，嗓音沉稳有力，“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呀！我刚见你的时候……”
他的思绪有那么一刻，仿佛飞到了很久远的从前，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唐喜玲仿佛能读懂他的思维……两人相视凝望，拥有着同样的美好回忆，那份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陈耀忠的视线再次转向了女儿，声音压得极低，“香儿，我是……爸爸！”
眼神里有期盼和鼓励。
米香儿也想满足他多年的愿望，也试着张了张嘴……然而，“爸爸”这两个字，还是没叫出口。
陈耀忠凝视着她的脸，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个没用的爸爸，20年了，也没为你们做过任何事，反而让你们因为我而受了牵连，让你们母女受苦了。”
唐喜玲赶忙打圆场，“耀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今天，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正是最最幸福的时候，别说那些扫兴的话。”
轻轻地叹了口气，“香儿从出生就没见过你，甚至不知道有你这个父亲的存在，20年了……情有可原，你给她些时间，慢慢来吧！总要有个过程嘛！”
又怕丈夫伤心难过，立刻抱着小丰收递到了他的面前，“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外孙子，长得多可爱！”
陈耀忠一见孩子胖乎乎的小脸儿，粉嫩嫩的小拳头，还有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立刻就不由自主眯起眼睛笑了。
这一笑眼角带了些皱纹，略显出了几分沧桑。
他抬眼望着唐喜玲，伸出了双手，“给我抱抱！”
唐喜玲有些担心，“你身体不好，丰收还挺沉的，别抱了！嗯？算了吧！”
陈耀忠执拗的坚持，“给我吧！这都20年了，我没抱过自己的香儿，总该让我抱抱孙子吧？”
这话说的……让人心酸。
唐喜玲默默的垂下了头，把孩子递到了陈耀忠的怀里，也怕丈夫术后体弱，孩子没交实，驱步上前，一只手还是微微的拖着“丰收”小小的身体。
陈耀忠理解她的好意，索性也没推辞，夫妻俩站得特别近，同样的低着头瞧着怀里的孩子……朝阳透过偌大的玻璃窗拢在了他们的身上，场面格外的温馨。
唐喜玲和陈耀忠穿着不俗，再加上高人一等的气质……引得出机大厅里的人纷纷的回头注目。
陈嘉轩轻咳了一声，“爸，唐阿姨，咱们还是回酒店吧！长途飞行挺累人的，爸爸的身体不好，还是先休息一下？”
陈耀忠连忙望着米香儿，“你也会去酒店吧？你今天不急着上课吧？”
心里是想跟女儿多亲近一下的……哪怕多一分钟也好。
米香儿虽然在称呼上有点儿小纠结，可她为人本来就豪爽，大大方方的一点头，“我今天只陪你们，学校已经请好假了！”
陈耀忠的眼底蕴满了欣慰，“好！好！这样挺好！”
米香儿索性快步过去接过了孩子，“嗯……把丰收给我吧，他看着挺小，实际上挺沉的！”
接过儿子的时候，手指不由自主的刮过了父亲的胳膊。
陈耀忠的胸口忽悠了一下……觉得整个人都有点飘了。
视线紧随着缓步而行的米香儿，贪婪的想要把她的形象凝固在自己的脑海里。
唐喜玲在一边捅了捅他的腰，小声的安慰，“耀忠……别急！香儿是你的骨肉，血脉相连三分亲！很快你们就会熟起来的！嗯？”
陈耀忠拉过了女人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你才别担心！我又不是傻子，这些事儿还不懂？我也一样！20年没见过的人，突然出现了，让我出口叫人家爹……我也叫不出来！香儿这性子和我挺像，有傲气！不会为了谁有俩个臭钱儿，就亲亲热热的贴上去，把自己的感情便宜卖了！”
司机取出了行李。
陈嘉轩在一边照顾着。
几个人这才缓步出了机场。
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陈耀忠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不无感慨的轻叹，“我姓陈的又回来了！经过了那么多年，落叶归根，从此以后……”
握牢了唐喜玲的手，视线却投向了米香儿母子俩，嘴边带着浅浅的笑，“……从此以后，我陈耀忠算是真正的有家了！老婆孩子，儿孙膝下！一生足矣！”
唐喜玲回握着他的手，仰头瞧着他那张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真觉得此刻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心里暗自祈祷：唯愿丈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种幸福能够绵延悠长。
司机赶过来殷勤的开了车门。
唐喜玲搀着陈耀忠上车，把丈夫安置着后座，这才扭头问米香儿，“你和我们坐在一起吧？”
米香儿略一沉吟，也就没推脱，“那好吧！”
抱着孩子坐进了副驾驶。
陈嘉轩自觉的上了另一辆车。
两辆红旗小轿缓缓的开出了机场。
陈耀忠有些兴奋的望向窗外，“国内好像没大变呢，有些地方我还能认得出！”
随手一点，“喜玲，你看见那个水塔了吗？我记得民国抗战的时候，小日本最后要撤离了，还想炸掉那个水塔，我为此还和他们对了一仗呢！唉，一转眼，多少年了？”
“那可不！我那个时候才十几岁，现在都成老太太了！”
陈耀忠宠溺的瞪了她一眼，“胡说八道！你才40出头，就老太太啦？你哪儿老？在美国上飞机的时候，你没看见那帮老外瞧你的惊艳眼神？你现在是女人最好的时候，漂亮着呢！”
唐喜玲在他的腿上娇嗔的掐了一把，“你别乱说话！也不怕让人笑话？香儿都20了，我都是做姥姥的人了，还不老？”
陈耀忠满足的叹了口气，“在我的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哪怕是满头银发？也还是我的小姑娘！”
两个人在后座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可米香儿却还是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心里也为他们的恩爱和团聚感到高兴。
唐喜玲略略提高了声音，身子也往前探了探，隔着椅背敲了敲米香儿的肩，“老虎呢？他怎么没来？工作特别忙？”
“他调到外地去了，换防！”
唐喜玲有些情急，“哦？那怎么行？你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啊？还要做家务，还要学习？”
米香儿淡淡一笑，“也没什么不行的！谁不是这么带着孩子过的？”
一边的陈耀忠无声的点了点头……
行！
就冲女儿这句话……也是个自强自立的主儿！
像他！
唐喜玲不死心，“那……老虎去哪儿了？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米香儿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陈耀忠为人精明，扯了扯唐喜玲的胳膊，“女婿是军人嘛！军人有军人的纪律！有些事情，一定是不方便对家里讲的！你干脆就别问了！现在咱们不是回来了吗？咱们多出些力，多帮香儿一把就好！”
用余光一瞟女儿，“香儿，你现在住在哪儿？”
“老虎的宿舍！”
“那条件呢？”
“还行！”
“如果你是住在军区里，我和你妈以后想你们了，恐怕不大方便过去！这样吧……”
陈耀忠略一沉吟，“我们陈家以前也是省城里的大户，我走之前，原还有个过得去的院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政府能不能给我返回来？即便不可，哪怕是我再花些钱呢，也想重新买回来，再请几个佣人和司机，买几台车……咱们全搬进去，也算是勉强有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