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王，是万古长城外，第一个妖魔国度，万妖国的王者。
上一次九尾王出现在某些人的视线里，是二十年前。
九尾王与某些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王级妖魔联手，对手是被迫斩道的明曌天尊曹献之。
那一场足以在万年以来，排进前十的恐怖战役中，屹立万古的息壤长城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发生崩缺，至今仍未完全生长回来。
九尾王在战斗中受重伤而归，无法恢复，实力一度跌落谷底。
但是，九尾王依然是至尊境，享有王字尊号。
然而此刻。
九尾王竟然被斩下了头颅，死的那么快，那么风轻云淡，让很多人措不及防。
老龙王神情变换，沉声道：“陈清源，九尾王死在你手里了，你竟然也像曹献之一样斩道了，真是果断到让我痛惜！”
陈清源神色平淡，看向老龙王道：“自然要斩道，否则的话，宰掉九尾王的得浪费些精力，到时候，怕就来不及赶到这里了。”
陈清源的黑白儒衫上有几道撕裂的爪痕，头顶白玉冠也崩裂了一角。
即便斩道了，但是要快速斩掉九尾王，还是不能避免要受一些伤。
老龙王低垂眼皮，褶皱像是一条条沟壑，道：“近二十年前，有一个同样来自稷下学宫的读书人，做了和你一样的抉择，后来他死了。”
陈清源风轻云淡道：“我自然知道人族修道者，斩道便会死，然而都是至尊境，曹先生能够毫不犹豫斩道，我为何便不能斩了？”
何为斩道？便是自斩掉大道之路。
斩道之后，可以爆发一时之力，但是不能长久，很快就会腐朽，自斩的不仅仅是大道之路，还有生命之路。
二十年前，重出世间的明曌天尊选择斩道，最后不过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的时间，黯然逝去。
而且，人族修士斩道了，便永远无法证道了……
如今。
继上一任明曌天尊之后，当世的浩然天尊义无反顾，也斩道了。
老龙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这个气质淡然的读书人身上去了，由衷感叹道：
“千万年以来，我一直认为软弱的人类当中，只有曹献之一人可以与我等尊贵的妖魔并肩同行，今日之后，我觉得你可以是第二个。”
陈清源轻声回道：“有幸能与曹先生相提并论。”
老龙王闻言，沉默半晌，好奇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对曹献之并无恶感，为何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后，你亲自将他逐出了至圣山？”
陈清源挥了下袖袍，正色道：“我敬重曹先生是一回事，他犯了错又是一回事，两者不可同一而论，规矩就是规矩，至尊便能不遵守了？”
老龙王点头：“也对，毕竟至圣山稷下学宫，是远古儒圣留下来的道统，儒圣喜欢讲规矩，而你们都是他的弟子。”
随后，老龙王缓缓拔出布满雷霆的龙须。
“哗~”
朝歌随之滑落而下，从裂开的虚空缝隙中坠落。
不见浩然天尊陈清源有何动作，胸膛裂开一个大洞的东荒朝歌，便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了过来。
“天尊，你不该斩道，也不该来这里的。”朝歌受了重伤，在挣扎着开口。
陈清源笑着摆手，温言道：“无需多言，我自由分寸，倒是你，还是先离开此地养伤吧，日后，人族还要依靠你的照顾，愿你早日飞仙，登临至尊境。”
朝歌脸色一变，刚要开口。
陈清源脸色已然严肃，又道：“今夜此地，有我足以！”
不待朝歌回话，陈清源轻挥衣袖，一道经纶之力，便缝补好朝歌身上的凄惨伤势，然后斗转星移间，朝歌消失在了此处。
这幅情景，到与此前朝歌送走嬴扶苏的时候颇为相似。
于是。
此刻此地，便只剩下了陈清源和老龙王，或许，在暗中还隐藏着一些恐怖绝伦，尚未露面的幕后者。
陈清源送走朝歌的时候，老龙王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似乎要在陈清源的身上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老龙王笑道：“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我也给了你足够的尊重，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人族最后的一位天尊，你连道也斩了，这般着急，是赶着来送死的么？”
陈清源笑而不答。
老龙王继续道：“陈清源，你既然都斩道了，证道的终极之物已于你无缘，不如找个地方静静等死，你当明白，来此地很简单，在想走就难了。”
老龙王颇有些兴趣，想要和眼前这个人族第一人，多说上几句话。
因为等会儿，这个镇守万古长城三千年，让他们妖魔也有些尊敬的人，就会死了。
之前曹献之是一个。
接下来陈清源会是第二个。
陈清源坦然一笑，儒衫飘荡，道：“我虽已与证道无缘，但是人族有亿万修道士，又不止我一个人，我此刻的微绵之力，还是可以为后生晚辈们争一争的。”
“争？可笑！你拿什么去争？二十年前，曹献之也想去争，只能饮恨落幕，不知道死在了哪个角落！”
老龙王巨大而头颅压满虚空，他嘲讽出声。
“陈清源，你可以依靠什么，因斩道而得到的一时之力？你可知道，当年曹献之同样斩道，还手持着儒圣遗留下的大圣兵社稷图，对了，听说社稷图是他私自带出至圣山的。
你觉得你比那时的曹献之要强么？”
陈清源闻言，摇头笑道：“自然比不得曹先生。”
老龙王疑问道：“那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过来，就是纯粹为了可笑的道义？”
“可笑么？不可笑的！儒圣曾言，世间万般事，有所不为有所当为，我为儒圣坐下弟子，身居至尊位，当为后来的修道者做个表率的。”
陈清源一脸淡然，黑白相间的稷下学宫儒衫飘飘，他挺拔的身影立于虚空，就像是可以撑起人间的天地。
天幕中，老龙王巨大的头颅缓缓晃动，深深的盯着陈清源看了一眼。
“陈清源，这一盘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下，关乎人间往后千万年走势的一局棋，我一直是执棋者。
你们人类的执棋者曹献之半途离席后，本该立即由你接手。
但是，你慢了一步，直到今日才入席，须知一步慢，步步慢，今夜是你们人类安宁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陈清源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沉声道：“我是执棋者么？我从来就不是执棋者！
万事都被你们算计好了，我做了一些无愧于规矩，却有愧于心的事情，如今充其量也就是棋盘上的一条大龙罢了。”
何为棋盘上的大龙？
可屠之！
老龙王嗤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但是，已经晚了！”
陈清源抬起头，神色坚定，儒衫飘飘：“所以我斩道了，今日我要走出这盘棋局！”
突然间。
老龙王兴致缺缺，垂下了眼皮，没有了继续多费口舌的兴趣，吼道。
“浩然天尊，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成全你！
这里将会是你的葬身之地，二十年前的事情该彻底结束了！”
话音刚落，天际便响起隆隆巨声，犹如万道天雷震动，这种声音大到了极致，穿透了九天十地。
陈清源深邃的眼眸，看向四方。
“轰轰！”
老龙王头颅摆动，这一刻彻底抬起了头，昂的一声清脆龙吟声，像是吼动了日月，颤抖了天地。
“昂！”
随着老龙王一声龙吟之声，响彻天际，犹如大战来临的前奏之声，一些隐藏在幕后的妖魔也开始现身了。
老龙王不是独自前来，他还有同伴。
总共三位至尊级的妖王，联手而来，不仅要获得证道的契机，而且誓要将人族最后的至尊境埋葬！
“呜！”
一声鸦声撕裂了天际，随后，黑暗的天幕被破开，一轮大日出东海，朝蜀地坠落而来。
黑夜中，亮起了一轮太阳。
“人间，当在我的光辉沐浴之下，成为赤地！”
“烧尽一切敌！”
金乌王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中，维持着大荒日夜交替的这一轮太阳，打破了千万年的规矩，扭转了光阴，首次在黑夜中出现。
太阳压满了天空，熊熊的炽火随之在大地上燃了起来。
金乌王现身！
“刷！”
紧接着，五彩的神光从天边延伸过来，无物不刷，万法不侵。
第三位至尊级妖王现身了。
五色的神虹连接南北，构成一座神桥，有神魔在桥上低语，这座神桥穿越了亘古不朽的万古长城，摧毁沿途的一切事物，降临蜀地。
神桥之上，一道犹如神祗，无与伦比的身影走了下来。
“人间太小，难供我伸伸懒腰。”
“今日用至尊之骨，重铸我神桥，通往更远彼岸！”
霸气的言语中，那道五色的身影已然走下神桥。
孔雀王降世！
三位至尊妖王联袂下凡尘，将要诛杀人族最后的至尊。
陈清源的黑白色大儒袍，被炽烈的妖风吹得鼓荡起来，喃喃自语：“原来与你一同下这盘棋的，还有孔雀王和金乌王两位至尊，再加上难缠的九尾王，难怪曹先生陨落了……”
“两位，时机到了，斩掉浩然天尊后，黑龙潭底的证道之物，我等同分！”
浩然天尊正前方，老龙王也现出了真身。
那是一个老者的模样，鬓发如银丝，嘴角两缕雪白龙须带着滚滚闪电，伸进了虚空当中。
“哗~”
老龙王立于黑色龙头之上，手驻龙头拐杖，瞳孔中黑色的海水在汹涌翻腾，他紧盯着浩然天尊。
陈清源的后方，一轮大日已然在夜间降临人间。
“呜~”
大日当中，屹立着一道金色魁拔的身影，身材修长，充满着无与伦比的力感，像是有团团火流在肌肤下流淌而过。
“此战之后，人间将再现九乌横空的远古圣景。”
金乌王神色冷漠，眼睛内没有眼白，也没有一丝情感，完全被焰金色覆盖了。
“呖~”
陈清源的右边，孔雀王丹凤眼狭长，身着五色法袍，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的白羽赤喙的孔雀。
孔雀王容貌英俊非凡，明明就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虚幻之感，仿佛不在三界中，超脱五行外。
“陈清源，你死后，万古长城以内，会是我新的行宫所在。”
孔雀王丰神如玉，仙气飘然，不似妖魔，一举一动，反到犹如忘忧的天人。
三位妖族的至尊，完全封死了陈清源的后退之路。
然而。
陈清源丝毫不见慌乱，即便身处死局当中，他也是一派宗师风范，从始至终，云淡风轻。
理应如此。
这个人世间，本来就没有能让至尊害怕紧张的东西，即便是生死。
“呼~”
陈清源一手负后，一手前摊，黑色相间的古朴儒衫怒荡了起来。
温厚的嗓音响在这一方天地。
“希望你们，今夜得偿所愿！”
下一秒钟，遍布人间大地的百世经纶，以一种前所未有，一往无前的姿态，主动与黑色的雨点，落下的大日，五色的神桥撞在了一起。
“轰隆隆~”
这一天，人间陆沉。
最后一位人族至尊的血，开始散在大地上。
……
天穹之上，惨烈的至尊之战爆发了。
万古长城以内。
东荒大地上。
“沙沙！”
空中下起黑色的雨，如散不开的浓墨，侵染了世间万物。
“隆隆！”
夜晚日出东海，降临人间，火焰燎原，炽烈的光烧干了江湖大泽。
“刷刷！”
天空中架起一座五色的神桥，传来妖魔之音，隐约可见一位位神魔走在上面。
这一幕幕神话中才能出现的画面，在这一天之间，同时倒映在大地上所有人的瞳孔里。
这一种种传说中的力量，给大地带来了无法愈合的伤害。
除此之外。
“咛咛~”
大地上还浮现出金色的文字，虚幻的书页，像是大道圣音一般，给惶恐的人们带来唯一的安宁。
什么水淹三万里蜀地，什么掌中佛国，什么紫微帝临，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之下，都是儿戏。
仅仅几个回合间，小半个东荒，被打烂了。
……
至尊之战恐怖到了极点。
那么。
底下的人间东荒大地，在那种恐怖的战斗余波下，又会是一幅怎样的末日场景呢？
三万里蜀州大地上，一座孤城高悬万丈，城墙之外就是黑漆漆的万丈巨渊。
在一刻钟之前。
这里还是被洪水围住的蜀皇城，城墙上的符篆已经完全破碎了。
然而此刻。
在这那些至尊级别力量的波及之下，蜀皇城却没有立刻变成废墟，而是较为完整的保全下来了。
因为，有一个金色的古朴文字，在庇护着这座人族城池。
“宁！”
一个金色文字在蜀皇城上空悬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抵挡着城外黑色的浪潮，燃烧的火种和吞吐的五色神光。
“啪！啪！”
黑色的雨点砸在“宁”字之上，每一滴都如同一座万丈大山沉重，像是粘稠的古墨，很快就将金色文侵蚀，使之丧失了神性。
但是，蜀皇城还是安全的。
“静~”
很快，一枚“静”形古字凭空出现，接替了“宁”字的位置，再次散发大气磅礴的金光，抵御一切攻击，带来宁静。
……
蜀地几十万里亦外，一处人族村庄上。
“浩！”
一枚文字正抵御着至尊之战中，四溢而出的真气乱流。
“刷！”的一下。
乱溅的五色神光，将虚空切割的四分五裂后，突然落在了“浩”字之上，“浩”字当场就一分为二。
远处。
其余的五色神光，有的瞬间就切割了万丈高峰；有的将大地裂开，露出地下埋藏的滚滚岩浆；还有的直接撕裂了苍穹，时空的乱流从裂缝中涌了出来。
但是，在这灭世之景中，村子依然是安全的。
“气~”
另一枚金色流光的字，再次升了起来，带来了无比亲和的浩然正气，充满了这个古朴的小村庄。
……
更远的地方，一个无比无际的大域中。
一处修道门派之内，修为高深远超蜀地的一些修道者们，呆呆的望向天上的恐怖景象。
“哗哗~”
一枚“至”形的古朴文字之上，赤色的火种在熊熊燃烧。
在那些让人难以直视的火种之下，空间都被烧的扭曲了，出现了虚幻模糊之感。
金色的文字渐渐融化了，但是更多的文字填补了上来。
这里依然是安全的。
……
亘古无垠的大荒大地上，山川草木，河流平原等等都在一瞬间被打烂了。
千万年来。
第一次，万古长城内的人族大地上，爆发了至尊之战。
而这第一次，就直接席卷了半个东荒。
“轰隆隆~”
大地陷下几万丈，江海倒灌而下，满目疮痍，所以可见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地表以下，带着高温的熔浆滚滚而出。
然而。
在所有的地方，一处处城池上空，一个个村庄之上，一座座修道山头，各自横着一枚古字。
诸如“宁”“静”“浩”“气”“至”“圣”“明”“境”等等。
在这些文字的庇护之下，纵然无穷无尽的大地已经被打烂了，但是每一个人却依旧安然无恙。
但凡有人处，即受庇护！
这就是名列神术榜单三千年的至尊术，浩然天下。
这就是当代浩然天尊，陈清源。
一人之力，比肩神明！
……
天穹之上。
“轰隆隆~”
四道神魔般的影子，在虚空中来往征伐，星河倒流，大地破碎，属于人族至尊的血不断从天穹上滴了下来。
一人独战三位至尊，陈清源还要分出巨大的心力，庇护地上的每一个人，不被到溢散的神力波及伤害。
难以想象，浩然天尊如今遭受了何等艰难的状况。
陈清源的血，沙沙如雨滴落！
天穹之下。
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曹紫月眼神迷茫，早已远离蜀地的她，竟然破天荒的感到了一种末世来临之感。
曹紫月望向蜀地的方向，泪流满面，无法抑制。
“二先生，你一定要活下去……”
……
就在外界打的天昏地暗，难解难分之时。
此刻。
蜀皇城内。
一间挂着“神兵宫”牌匾的宫殿内。
一个身穿白衣的书生，正沉浸在静心恍若无外人的奇妙感觉中。
因要炼化九龙匣，曹曦便突然进入了这种玄之又玄的莫名状态。
这一段时间内，即便外界天穹倾倒，大道崩坍，人间陆沉，他也没有受到半分干扰。
“嗡嗡~”
气海中，白玉小人轻轻震荡，吟唱道藏之经。
曹曦的所有的心神，都贯注到九龙匣上去了。
九龙匣表面刻满精致花纹，造型古朴而瑰丽，悬浮于气海上空，在道藏经文的洗涤之下，愈发的神澈澄净。
并且，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似乎有一股古老被尘封的气息，从其中渐渐苏醒了。
突然。
某一刻。
“铛~”
静止不动的古朴九龙匣，猛地震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