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营长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掏了烟盒抽了两根烟，“抽不？”
男人默不作声的爬起身，跟他蹲一起。
“没抽。”
王营长将一根烟塞回烟盒里，咬着烟头点上，抽了口慢腾腾的吐出烟圈，从烟雾中凝视着不远处的小身板。
神色迷离。
“咱两，这算是难兄难弟了？”
男人撸头发，两腿蹲着，腿根火辣辣疼，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被子弹擦蛋过去的惊悚回忆。
“…算。”
王营长咬着烟拍拍他的肩膀，含糊的说，“我他娘的是真想给你那孙子来一枪的。”
男人脸色深沉，两眼沉痛。
“……她，你们找来的？”
王营长呵了声，冷眼看着他手底下三个排长和几个兵凑在小女娃面前‘献殷勤’，“我手底下有这样的人，还轮得到你小子抢我粮？”
男子干脆坐在地上，说道粮，大腿内侧的疼好像减轻了那么一丢丢了，他讽刺，“…你知道你们将这批粮拉走，得毁了多少家庭吗？”
王营长挺烦躁的。
叭叭抽烟。
身为军人，首要执行军令。
这批粮——
“有国有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嗤笑一声，“我这群战友，两三天没吃过一顿饱的了。”
男人沉默了。
一抬眸。
吓！
差点往身边王营长身上扑。
…你，你你你你别别挨过来…
王营长咬着的烟掉在大腿上，烫得他直接蹦起要跑。冻萌萌灰败的眼珠子动了动，没表情的小脸有不满。
“蹲回去。”
王营长缩回脚，老老实实的蹲回去。
男人紧紧的挨着他，就差扑到他怀里了。
王营长压根没有心思嫌弃他，还顺手在他手背上敷衍的拍拍，权当安慰。
冻萌萌，“粮，抢来的？”
去冻家村给她开会的汉子跟她要兵要粮，粮没有，兵她带齐活了。
没人敢跟她瞎比比。
所以她自然认为，有人就不用交粮了。
她不懂的是，去冻家村征兵征粮的兵哥们，刚进冻家村三观就被刷下限了，谁他娘的敢跟她提征粮？
王营长，“…收，征收的。”
大老爷们当兵的，能干抢粮的事吗？
这要不是个小女娃，敢这么冒出一句来，肯定得怼死过去。这不，眼前这个谁让她是还不懂事的小女娃呢，不能怼，绝对不能怼。
男人，“…不懂事？”
呵呵！
你就是怕这小女娃朝你那点子传宗接代的逗闷子不敢怼。
说得冠冕堂皇的。
谁都当真的一样。
冻萌萌，“我懂事。”她瘦黄的非常认真，“你给他兵，他给你粮。”
小手指朝着两个汉子指来指去。
王营长和男人都愣了。
自称懂事的冻萌萌带着二十五个崽崽，跑了。
军车上的粮，没带走一粒。
王营长和男人看着跑出一卷尘土眨眼消失不见的一伙小娃们，两人心惊肉跳。
兵哥们和抢粮的兄弟们眼珠子都瞪溜圆了。
“…我没眼花吧？一伙小娃溜过去了？”
“到现在还没想起来，除了超神神枪手小女娃，其他一伙小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我一个眼瞎吗？一伙小娃跑出残影来了…”
沉默。
男人起身朝刚刚在车上往下扔粮食袋的兄弟屁股一脚踹过去，将人踢开，撸把头发，高声，“你几个，把粮袋子扔回车上去。”
他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
兄弟们愣过后，群起激愤，眼珠子发红。
眼看着到手的粮食就要飞了？
谁都不乐意这么干。
有带头挑事的，被男人三两拳头撂倒踩在地上，没人敢在叽歪。
王营长捡起军帽拍拍尘土戴在头上，走过去朝男人敬了个军礼，然后一拳头砸在他肩膀处，临走前道，“人头换粮，建议不错。”
军车走了。
男人身后乌泱泱的兄弟们身边弥漫着冷漠的气息。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男人，“乐意跟我去当兵的，都吱个声。”
人群里小小声，“吱。”
男人，“二十个人换一袋粮，我保证。”
人声鼎沸，“吱。”
…
一场‘劫’粮事件，很诡异的就这么摆平了。
车上。
王营长一个人坐在后头，前头只有开车的兵，之前跟他一辆车的排长和两个兵上车前被他赶到后面的车上了。
王营长松皮带。
手里拿着个小瓶子，开车的兵从行军袋里找出来的，王营长摇摇小瓶子，味道够呛。
他怀疑脸。
“你小子，这是蛇油膏吧？”
这是擦皮肤干裂保湿的。
别当他没文化。
开车的兵眼睛里还有光，“营长，把那个超神带回咱们营培养吧，老鼻子厉害了。”
王营长手腕一抖，大腿刺刺的疼，干脆把蛇油膏仍在一旁，不擦了。偏偏前面这个兵还在那唠唠叨叨，他听着脑门疼。
“把嘴闭上。”
车子进了临时军营。
从车上下来的王营长提着裤子扣皮带，老郑早就接到王营长带着几车粮回城的消息等在这，他手里拖着个掌心大小的茶壶，乐颠颠的朝王营长走过去。
伸长手。
“老王啊，一路辛苦了，拉这批粮不容易吧？我可听说了，征粮不容易。”老郑嬉皮笑脸假正经。
王营长跟他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老郑回军礼，然后热情的拉着他进屋，“走走走，老冯在里头，进去喝两杯在说。”
王营长喉咙早就在冒烟了，也需要喝两杯压压惊。
老郑跟王营长握手后摸了茶壶，壶口塞进嘴里，噗的将茶水喷出来，“…什么味儿？”
王营长的脚步一顿，面色如常的走了。
老郑将手在鼻尖嗅嗅，脸有些绿，“…哪蹭来的风油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