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云的声音早就嚎哑了，这一声「报警」喊得像砂纸在水泥地上摩擦，听上去渗人得慌。
听到要报警，刚刚打人那几个村民脸上隐隐有些悔意。
「您觉得呢？」莫林等待着老村长的意见。
老村长终于找到了发表意见的时机，在场所有人都静静等着他的决定。
自觉受到了重视，村长满意地清了清嗓子。
他先是瞪了李秀云一眼，「一村的人讲什么两家话，报什么警？简直是胡闹！妇人之见！」
李秀云抽噎了一声，不敢反驳。
那几个打过杨家兄弟的村民，面色不由得一松。
「但是。」老村长转向莫林，来了个转折，「这件事究其根本呢，就是我们村财富不均的问题。如果不是杨家没参与到我们的收购项目里来，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呢？」
莫林了然，却依然是笑着问老村长，「那依您看来，应该怎么做呢？」
「报警就不要了嘛，多伤和气！大家握手言和就好。」
「哥……」李秀云又忍不住喊了一声。
「你喊什么喊，我还没说完呢！」老村长又训斥了她一句，转而对莫林说，「但这以前纵有天大的矛盾，也早该淡了。很多事情呢，莫家丫头你就不要耿耿于怀了。」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这杨家人，不也是我们长乐村的人吗？」这句话，老村长放大了声音，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让杨家人也参与收购，不然报警。
打过人的村民都眼含期待地看着莫林。
这是拿人逼着她同意杨家加入啊，莫林叹了口气。
可惜了，她不吃那套。
「我从来没有拦着杨家种番茄吧？」莫林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地问道。
老村长以为她妥协了，眼里满是喜色。
「不过就是合同作废而已。」莫林学着老村长也来了个大喘气，「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杨家不能参与。」
「我又不可能拦着不让杨家种番茄，不过是全村人一起找其他人收购而已。」莫林笑嘻嘻地询问老村长，「对了，我听我爸说，大前年的收购价是八毛一斤对吧？挺好的。」
莫林的声音比老村长还大，一下子激起村民的讨论声。
「那可不行啊！」
「番茄种子番茄苗的成本，该不会也要还吧？」
「杨家到底怎么回事，三番五次来这一出！」
……
「你！」老村长怒了，直接撕破了脸面，「你就是想让杨家报警，让村里面你这几个叔叔伯伯去坐牢是吧！」
话还不够，老村长还加了几句挑拨，「也是，你爸可没参与打人，你反正也不在乎别人！只要顾着你自己就行！」
顿时，就有性急的村民冲莫林喊了，「莫家丫头，我可不想坐牢啊！」
「你可真能胡说，这样斗殴就够得上坐牢，不懂法就不要信口雌黄。」莫林走到杨老大面前，也踢了一脚，「就这伤情，也就是罚款，最多够得上治安拘留。」
「如果叔叔伯伯们真的因为这糟心事被牵连了，也不用担心，罚款我交。如果需要进去待几天，侄女我按照你们平时打零工的最高时薪给你们开工资。每天工时算二十四小时，有几天算几天。」
「治安拘留也不会留下案底，叔叔伯伯们就当换个地方歇歇脚。等时间满了，侄女摆桌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有人算了算大概能拿到手的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也有人愤愤不平，「难道就这么便宜了杨家吗？」
「怎么会便宜杨家呢？若是真要进去一趟，杨家人说不定就住叔叔伯伯的隔壁呢！」莫林依旧不慌不忙。
「你可别血口喷人！我家两个儿子可都是受害者！怎么可能被拘留！」李秀云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莫林好笑地发问，「别，可不止你两个儿子。报了警，你们三个可都得进去。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的，5000元以下罚款拘留，5000元以上的刑事处罚。别说在派出所过夜了，说不定下次村长见你们就是在监狱里面了。」
「你那些番茄苗，哪值那么多钱？」李秀云不服气地反驳说。
「我提供的番茄种有进口的，也有国内最新研究推出的品种，本就价值不菲。更何况，我们总是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吧？你们损坏了那么多植株，总是对好几户的收成有影响的，你们计算不能只计算植株的价格，要计算这些植株的产量和我给的收购价格，还要算全村因为产量减少，奖励提成少了多少。」莫林倒是振振有词。
这样的说法不能说全然没有道理，但现实中总是很难判定。如果真有稍微懂一点行的，一定会跟莫林掰扯掰扯。
但在场的人哪懂这个，几乎全被莫林给唬住了。
一时之间，「送他们去坐牢」的喊声不绝于耳。
趁热打铁。正当老村长和李秀云慌乱之际，莫林再加了一把火。
「不过好不容易报一次警，咱们村位置挺偏，民警同志跑一趟也很辛苦，干脆该报的全报了吧？」
老村长心里直打鼓，「还要报什么？咱们村有什么还需要报警的？」
「村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是因为年纪大了吗？」莫林笑意盈盈，「杨家收了这么多年保护费，又是好烟好酒又是钱的，您该不会觉得这算不上敲诈勒索吧？」
「哦，对了。」莫林装作突然想起来了一样。
「杨家敢这样做，和村长你的教导也脱不了干系吧？因亲徇私，也是个不小的过失了吧？可惜警察可管不着，要不让乡政府的纪检部门也来我们村走一趟？」
像是突然被扯开了遮羞布，老村长气得面红脖子粗，手指指了莫林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提到老村长，有些村民却不安起来。莫元德也赶忙过来拉住莫林，冲老村长道歉，「村长，不好意思，我这闺女实在没什么体统……」
老村长气得够呛，顺势指着莫元德的鼻子骂，「莫元德，你这生的什么女儿！你们一家人不想在长乐村待了就明说！」
眼见他被训得不敢吱声，莫林轻轻挣脱莫元德拉住她的手，「怎么，村长还能赶人呀？」
无视林明艳拼命摆手让她别说话的急迫，莫林对着老村长冷笑了一声，「我们家是违法了还是犯罪了？就算如此，处理的人也不该是你！」
「村长又怎么了？村长就能无视法律侵犯他人居住权？你也没有权利注销村民的户口，这是公安机关据相关规定才能做的！」
「怎么，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封建残余？其他人稍微给你点脸，就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你这村长怎么来的，心里没点数吗？所有村民委员会的成员，可都是村里选出来的！」
「五年一选举，要不你替我算算下次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