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姝姝却浑然未觉，目光空洞仿佛一潭幽深的湖水。
而她的话语清晰，每一句都犹如一道惊雷炸开在楚九卿的脑海中。
她说：“大哥哥，别走……”
“大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
边说边哭。
楚九卿心头重重一颤，竟有一时间的恍惚，面前的少女似乎和十年前那个温暖可爱的小丫头重合起来。
凌姝姝哭得这样厉害，他的一颗心都疼得揪紧了起来。
这世上，除了凌姝姝还没有人能让他如此心疼难受。
于是，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轻声温柔道：“对不起，是大哥哥来晚了。”
“大哥哥不不会再抛下你，娇娇不要怕，大哥哥哪也不去了，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两人的动静显得格外明显，加之外面守着的众人本就时刻在注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所以，里面的声音大大小小，全部清晰的传入了殿外众人的耳中。
春桃捂住嘴，眼眶里蓄满了泪，小声道：“原来小姐这些年总是在睡梦中喊的大哥哥，是摄政王……”
“原来王爷…就是小姐小时候经常念叨着的那个很好看的大哥哥……”
她自小跟在凌姝姝身边，一直知道她总是会念叨着一个大哥哥，哪怕后面大病一场，没了记忆，也会在睡梦中念叨他。
她就一直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大哥哥，能让小姐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原来竟是摄政王，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冷烈闻之动容，伸手拍了拍春桃不断耸动的肩膀。
他也是才知道，这么些年他家王爷心中这么苦。
冷风心中同样不好受，他是自小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的。
当年那个俏皮可爱的小丫头，在王爷心中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
皇帝楚云漓站着巍然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紧闭的殿内。
他曾以为自己这个弟弟冷性绝情，睿智果敢，无坚不摧，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选，他以这个弟弟为骄傲。
如今陡然见他因为一个女子失控成这般模样，才惊觉原来自己竟从未了解过他。
他其实比谁都重情，痴情，也长情。
是他对不住这个弟弟。
李清鸿，李清歌和顾砚初三人站在一处，都不禁红了眼眶。
“是老夫害了自己的女儿。”凌太傅突然道。
众人见他一副后悔莫及，眼眶湿润的模样，都纷纷目光看向了他。
凌太傅站在殿外，一双深沉的眼眸里此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恨，竟是一瞬间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沧桑又怆然。
他张了张嘴，道：“姝姝小时候有次冬日里落水，连日里发高烧，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大哥哥，醒来时便忘记了一切。”
“后来，有次她突然问我宫里是不是有一位穿白色长袍，长得特别好看的大哥哥。”
“我一听便以为是……”
“后来的事便是大家都知道的那样。”
凌太傅后面的话并没有明说，但提到宫里“白色长袍“，“长得好看”这两点，符合的人似乎也就只有那一个。
再联想到两人曾经那段轰轰烈烈的“烈女追情男”往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于是，在场众人无一不看向了楚君离，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今日之事，众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位向来高傲自负的太子殿下，也并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不喜”凌姝姝。
相反，可能还很喜欢。
但……
眼下看来，注定是一厢情愿罢了。
众人又看了看那紧闭的大殿，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同情他，还是觉得他活该了。
而此时的楚君离已经无暇再顾忌别人的看法。
早在听到殿内传来的动静时，他的脑海中已经一片怆然了。
那一声声“大哥哥”，上一世他也曾在凌姝姝的睡梦中听过。
如今再听到凌太傅那番锥心之言，他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状态，脑子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其他的了。
什么样的感觉呢？
心空了一角。
身体的四肢百骸，痛到无法言明。
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僵立在那，一动不动。
楚君离本以为，无论如何，凌姝姝至少是爱过他的，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可如今看来，她心里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他的那位九皇叔。
那他算什么？
他算什么！
两世加起来，那么多年，她为他做的那些事究竟算什么？
就只是一个她记忆里的替身？
呵……
替身。
楚君离的心坠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他堂堂一朝太子，追逐他的女子不计其数，在她那里却只是一个替身？
明明凌姝姝都已经不爱他了，他怎么就是放不下她呢？
大半夜守在这为她提心吊胆。
哪怕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都还是舍不得离开？
凭什么呢？
楚君离的嘴角漾出一抹极尽苦涩的笑意……
是啊，凭什么？
就凭他动真心了，是吗？
殿内。
凌姝姝在楚九卿的不断安抚下，又再度沉睡了过去。
即便这样醒来一次，事情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相反，凌姝姝这一觉睡下去，竟是有种再也不会醒来的迹象。
这让本就胆战心惊的楚九卿如何能接受？
于是他猩红着一双眼，眼眸中遍布血丝的来到寝殿外的国师面前，向他求助。
片刻后，国师这才睁开眼，缓缓起身，走进去看了看榻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凌姝姝。
随后，他转头淡淡的对着楚九卿道：“王爷，可曾还记得老衲说过的话？”
楚九卿沉默了片刻，才拱手道：“求国师指教。”
“王爷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明白。”
“老衲曾说过忘情即断缘，可这位凌小姐执念太深。”
“而她人生的生死大劫，皆因五岁那年，遇你而起。”
“不管她没有忆起你，你都将是她记忆深处的一道影子。”
“如今，忆起了你，待她醒来之时，便是你们再续尘缘之际，只是……”
楚九卿怔怔的看着他，在等他的后话。
“只是，如今她已神魂离体，要想再醒来，并非易事。”
楚九卿眼眸中的红意渐深，猩红的目光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