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战术吗？这种东西。”浑身长满长长的白毛，只看得出是个人形的家伙，静静的蹲坐在废弃的烂尾高楼之上。
远处的火烧云连成一片，正是昼夜交替之时，逢魔遇鬼之刻。
“无用的虫豸就喜欢琢磨这些，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漂浮在空中的，青面獠牙的无身假面，扭曲着雕刻出的眼耳口鼻，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城市中的烂尾楼，在南良这样的地方也无可避免。
现如今的经济依旧在不断膨胀，周转移动杂乱的很。这种楼会烂在这里，就说明，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的。
就楼顶的杂草，都已经枯荣不知多少个轮回了。
“我们如今不也只能靠这种小手段来行动了吗。”在那杂草残骸废渣积成的土堆里，不知为何埋藏在这里无人处理的森森白骨，同时张合着多个头骨的上下颚说道。
“这一次成功了，以后就不需要了。”那扭曲的傩面说着，看向了下方。
南良主要的几个旅游去处是古宅高山，就能说明，这里对传统保留的颇为完善。
如今时分，不但是陆常安他们那边的赛事开办日，在这场馆周围，见得到不少的祭祀祭神活动。
“二月二。”看完一场比赛，走出体育馆的陆常安，也才意识到这一点：“龙抬头。”
陆常安如今对于这些传统的时节日期，比以前关注的多了不少，毕竟纵使是前两天二十四节气之一的，没什么特点的［雨水］，据说都有影响某些特定地方风水，对某些修行法有大帮助的效果。
龙抬头这样的日子，总觉得平静不下来，哪怕现在已经是傍晚。
不过说起习俗，到了现如今，已经存不下多少，本身龙抬头说的是二十分宿当中的苍龙七宿，会在这个时间由东升起，又因为龙在古代会和降水农耕扯上关系，所以才成了个特殊日子。
在大部分人都不关注农耕的现代，自然也就没那么特殊了。
也就只有家里的老人，还会在这个日子做些熏蚊虫，祭社神之类的事。
场馆附近的城中村，就见到类似的场景。
小棚子，小祭台，各种各样陆常安熟悉无比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职业病，他一边说着：“不用打车了，先走一段吧。”一边抓着社长小姐的手，穿过人流，朝着没那么多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陈怜看了看周围，不为了别的理由，就因为刚刚从馆里出来的人太多，打车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走这么一段也没什么毛病，所以什么也没说。
“咚咚……”似乎有沉闷的响动，天色渐在渐渐的暗下来，街道那边的光与声越来越明显，陈怜一注意到这些，就反过来拽起了陆常安，加快了脚步。
“轰！”彩衣飘动，烈火升腾，锣鼓开道，万民拥护。
一颗摆动着的龙头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拿着火把使着戏法的游行人，对于他们这些一看就是来观礼的小年轻，颇感兴趣。
“游行？”
“这边似乎确实是有这样的习俗没错。”陆常安回忆着之前查到的资料：“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撞上。”
就之前的计划来看，他们本来应该在昨天解决三个地点，今天白天搞定两个，然后晚上整理完了，休息好了，再出来看这个。
现如今，昨天在郑家大宅折腾一顿，今天早上赶完了那么多景点，下午还看了个比赛，一出来正好撞见，结果倒是也没差。
灯笼，火把，以及周围民宅，街道的流光溢彩，游行时这夜色之中的火光，便是最大的看点。
舞龙彩车，以现代的工艺来做，比古时候单纯木架套灯笼的状态好上了许多，尤其是龙头，眼球能转，嘴能张合，里头似乎还藏了些什么，这些在古时候绝对很难实现。
看完了场馆当中的霓虹彩光，透过屏幕接触那一头的光景，与周围的无数观众情感共鸣，走出场馆来这里，跟着流动的人群，与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进行同样的仪式，体会同样的感情，感觉到也不错。
“二月份是很忙碌的时节，雨水就是宣告农耕播种即将开始的信号，点灯烛祭社神，酿春酒拜句芒，祈求之后一年的风调雨顺，是即将投入忙碌的劳作，但是脸上都带着期盼笑容的时候。”
“所以这么好的时候，干什么要去打扰人家呢？”林霆将手中的烟头一丢，用沉闷的嗓子咳了两声，缓缓的走上了风声不小的楼顶。
“白毛煞，血祭的山鬼傩面，陈年的不化骨，能凑一窝还真是不容易啊……”他这么说着，脸上却满是疲惫和不爽：“也是服了，怎么就你们这帮牛鬼蛇神跟雨后春笋似的不断往外冒，我们这儿这么缺人手，刚打完比赛还得过来解决你们三个。”
“自己送上门……可就别怪我把你拿来打牙祭！”白毛当中似乎飘着两点悠悠的火光，那看起来像是人形，但行动起来如同罗刹凶鬼的白毛煞，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来到了林霆面前。
“嚓！”一根火柴被点亮，然后轻描淡写地丢了出去。
“轰！”那白毛瞬间就着，火光升腾一片，烧毁之后露出了下面焦黑腐烂的血肉。
“白毛凶煞……一切超乎寻常失手的奇怪体征表现，多和生前的事情有所关联，若是体有白毛，大多是精神失常，半尸半鬼。即是长毛了，那点火自然是好手段。”
“了解，多谢前辈。”林霆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也不欺负你们，一起上吧！”
说着，他的体表似乎有龙鳞飘动，发尖染上了些许的灰白
最重要的是手掌之下，几个带着风雷之纹的大鼓缓缓飘出。
“咚！”沉闷的响声顺着高楼传出。
“打雷了？”下方街道上的陆常安，和周围的人群都注意到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听不见后续了。
不为别的：“唉……下次动手别这么心急，至少记得先说一声啊。”刘均仁举着手中缓缓张开，气息覆盖了整个楼顶的卷轴说道。
“知道了前辈。”林霆漫不经心的说着，同时缓缓的敲了起来：“雷泽有雷神，龙身人首，鼓其腹。惊雷遍传天下！
天宫又有雷部，有雷公，尖嘴猴腮，背生双翼，击鼓鸣雷！”
“竟然是雷法？”那漂浮在半空当中的傩面颇有些惊愕的说道。
古人对于所谓雷法的推崇，不是一天半日。
想想在那个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年代，凡人对于风雨雷霆，岁月往来，甚至不说这些，连植物枯荣，万物生长都没有什么合理解释的年代，见着黑云压城，惊雷撕裂天空，会是怎样震撼的情景。
雷，是神明的威严体现，是天地间至纯至阳之物，就连卦中，雷亦为［震］［覆］云云。
当初所说的巡视天下王灵官，正经的名号就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
另一位雷部正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统管雷部，威能恐怖，就连名号这十个字，都是一串真言。
说到底，雷字已经不单指天中雷霆，对于古人来说，这是天地意志的体现，就像雷部实际上执行的是刑部一样的职能，天雷根本就是上天所言之刑罚。
完全悬于天空，一闪而过，却又震撼人心，甚至让人相信，挨过以后就能够脱胎换骨得道飞升，可想而知，雷在玄学当中是怎样的地位。
所谓雷法，在奇门八卦当中，那是至纯至阳的东西，用道门那一套理论来说，实际上就是请来雷部的神仙帮忙，但是虽然看起来形势和其他法术没有区别，地位却完全不同。
雷法，是性命身心纯正之人才能够执行的纯阳之道法。
专破的，天下邪秽凶煞。
“赐福我的，是雷泽的那位龙身人首的雷神，沾个龙字儿就知道见首不见尾，没处找他去问这个意思。不过既然传都传下来了，那按我的意思来，还是等他老人家的指示，也是我的自由了……
林霆一边敲着手下的大鼓，一边碎碎念着：“我选择的是，替这天地，替这百姓铲除些邪祟……就像你们！”
“咔！”随着咚咚的鼓声响起，一道又一道的可怕雷霆凭空产生，伴随着扭曲空间的音浪轰向前方。
不过也就在这时，骨骼扭曲摩擦敲响的声音就在前方响起：“咔咔咔咔……”森森的白骨就在脚下，已经被污泥灰尘粘住的钢筋混凝土当中伸出来，一只只骨手，肋骨乃至头骨就这么结成了一片白骨森林，阻拦着一束又一束的雷霆。
“知道这不化骨是怎么来的吗？”那骨林当中的傩面如此说道：“看看脚下吧，一十八层的高楼，一共一十八个人，就这么没在了你们自己铸造的钢铁森林里头。真想不通，这样血腥的仪式和我们这些所谓的妖魔鬼怪到底有哪门子的区别！？”
“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血工鬼匠天，邪器炼铸魇造之法，还是你们自己的手段！以至阴至凶之木刻形，取六畜十凶之血绘像，以真人骨骼雕出白牙镶嵌，那鬼将渴望以吾续上百年千载的寿命，可到最后只有怨念和肮脏的手段留在了吾这残破的形体之上！自己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那所谓的傩面，在说完这些之后，那用真人的骨骼雕刻而出的獠牙似乎长长了些许，用血液和阴煞涂料绘制的面孔变得更加凶神恶煞。
“见识见识吧！你们自己钻研出来的邪器魇造之术！看看底下那些人的愿景被扭曲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说着，那傩面的头冠上插着的三根香条忽然开始燃烧。
他们脚下的混凝土似乎忽然开始剧烈的摇晃，有不少碎片已经剥离，飞到了那傩面之后。
“前辈！这什么情况！？”林霆身为道门风雷法的后辈传人，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别说他，就连资历比他更老，专门被从外地请过来当成援助的刘均仁，都没见过这等场面：“特殊仪式技法创造出来的，可以使用邪器铸造之术的鬼面？这场面谁见过啊？”
不但是脚下的混凝土，就像那鬼面说的，下面的街道之上，有火盆当中燃烧着的木头，开始缓缓摇动，又挂在屋檐之下的灯笼，开始超乎寻常的倒挂着，要开始向上飘起。
就连那被人们举着游行的火焰彩龙，似乎都发生了些许诡异的变化。
血工鬼匠，是世间一切不合天地之道，伦理纲常的凶狠邪鬼技法的集合体。
利用怨念，直接将各种各样的器物，乃至附着在上面的愿力与念想揉杂在一起，也不在话下。
说白了：“这家伙想造一个各种各样的东西组合而成的巨大躯体！不但是形体这种表象，还有人们寄托在供奉祭神之物上面的巨大愿力，这会化作这形体的魂魄！”
刘均仁虽然没见过这等场面，但他们无相化灾天的底蕴自始至终都是个谜，要靠各种各样的经验，判断出这一点并不算难。
“那倒是想想办法啊前辈！”林霆手中的雷霆比起先前凶狠暴力了不少，如果目标换成脚下的大楼，几乎一瞬间就能将这么巨大的高楼摧毁。
但是面对周围怨气集中的白骨，还有穿梭在其间的白毛煞，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
更不用说被他们保护的很好的，隐藏在后面搓大招的傩面。
“诶…不对……”似乎不用我们出手了。
就看那漂浮在空中的鬼面，释放威能影响了半天，下方的那些个灯笼啊，火把呀，彩龙啊什么的，反倒是越来越平静了，甚至游行的队伍都已经快离开这条街道了。
至于原因嘛……
“发生什么事了吗？”社长小姐发现陆常安将手放到了背后，周围的气息似乎也有点莫名的变化，询问道。
“没什么。”淡定的握着大印，覆盖了整个游行队伍的普通热心市民陆同学，微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