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卡娜站在高天之塔上，望着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坏兽，心情寡淡。
偶尔有突破了重围，靠近高天之塔的家伙，她也会高举魔杖，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将其烧成灰烬。
那些死在她手里的坏兽，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杀。
这时，几道雄浑的气息从天边飞来，无数坏兽向他们引颈嘶吼。
唰唰唰——
他们停在高天之塔前，与希斯卡娜遥遥相望。
少女一眼扫去——格瓦纳国王，王庭骑士团、勇者骑士团……王国的大人物们，几乎都来了。
他们都维持着人类的模样，但少女知道，那是伪装。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勇者徽章，这是加持了幻象魔法的超凡道具，能伪装佩戴者的形象。
没有丝毫留念，她将徽章丢回给国王。
“希斯卡娜，让开吧，”格瓦纳国王说道，“天下大乱对你没好处，你也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吧？”
希斯卡娜摇了摇头：“但我只有这个办法了。”
“一切好商量，希斯卡娜，你是王国的勇者，世人歌颂的红莲魔女，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国王回头，看向远处厮杀的坏兽们，说道：“你瞧，他们哪怕深陷恐惧中，也不曾伤害你，愿意保护你。”
“他们这样爱你，你还要伤害他们吗？”他循循善诱。
“你马勒戈壁，是谁把他们变成这样子的！？”希斯卡娜破口大骂，“是你！是你们！你们这群畜生！！”
“你们没资格跟我说生灵涂炭，没资格跟我谈苍生！”
说着，她望向远处的坏兽们，语气变得悲伤，眼中含泪：“等一切过去后，我会送他们离开，让他们带着人类的尊严死去。”
没错，如今坏兽互相厮杀的情况，正是希斯卡娜一手造成的。
她改写了高天之塔的魔法术式，不但解除了对普通人的认知干扰，还重塑了不朽力超凡者眼中的世界。
现在他们眼中，除了自己以外，其它所有坏兽都现出了真身。
大部分被感染的人类，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坏兽，突然面对现实，他们无疑是恐惧的，会本能地反抗，开始互相厮杀。
而且，现在的高天之塔还会扭曲坏兽的方向感，它们无论往哪个方向离开，最后都会往高天之塔汇聚。
然后希斯卡娜振臂高呼，让汇聚过来的坏兽们“为了人类的胜利而战”，坏兽们群情激奋，它们听从红莲魔女的号召，对“敌人”发起攻击。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国王和勇者们都青筋暴起，他们知道，若不能夺回高天之塔，将术式修复，格瓦纳王国一定会覆灭。
在那些坏兽眼中，自己是唯一的人类战士，已经被敌人重重包围，所以哪怕现在国王下令，让他们停止厮杀，他们也不会听的。
“希斯卡娜，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没必要，因为我不准备给你们机会。”希斯卡娜淡淡地说道，“别磨磨蹭蹭了，看着恶心。”
她将法杖往眉心一点，开启元素灵体，无穷无尽的魔力尽情燃烧，热量点燃了半边天。
这还是她第一次拼上性命，使出全力去战斗。
没有不朽力加持，她的境界与其他勇者差距不大，都是六阶中游水平，不朽力用之不竭，她的魔力也无穷无尽。
这是一场公平，却又不公平的战斗。
希斯卡娜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谁输谁赢，总得比过才知道。
……
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最后是希斯卡娜赢了。
她将勇者骑士团全员杀死，将王庭的亲卫队烧成虚无，最后，就连格瓦纳的国王陛下也要殒命了。
奄奄一息的坏兽瘫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希斯卡娜，你杀了我…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红莲魔女罔顾人伦，唤来坏兽覆灭王国，导致生灵涂炭，残害昔日同伴……”
“那又怎样？”
希斯卡娜冷冷地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哪怕所有人都被你骗，所有人都讨厌我也无所谓，我不在乎。”
她说了两遍，似乎是在强调。
但国王却呵呵冷笑，多年的接触，他对这个少女太了解了。
“不，希斯卡娜，你在乎的，你会受不了的，等着吧。”
“废话真多。”
希斯卡娜高举魔杖，一炮将面前的坏兽打成了灰。
接着，她看向远处的兽群。
三天过去，汇聚过来的坏兽数量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格瓦纳王国究竟有多少坏兽？
这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坏兽？
希斯卡娜不得而知，她开始刻画阵法，为最后的收网做准备。
她已经决定，先从格瓦纳开始，然后去更远的地方，不论用多少年，自己一定会将坏兽完全驱逐！
……
两个月后，格瓦纳王国的灾难结束了，留下满目疮痍，和被烧焦的大地。
有人说，格瓦纳是毁灭于坏兽。
但也有传言称，是那位曾为勇者的红莲魔女策划了这一切，她杀死了国王和其他勇者，又唤来了坏兽，屠戮平民百姓。
第二个说法似乎更有道理，因为格瓦纳的土地上满是焦黑，那灼热的魔力只属于一人——红莲魔女希斯卡娜。
若她不是始作俑者，为何将王国毁成这个样子？
有人鼓起勇气，去向魔女寻求答案，得到的答案令人震惊。
她说自己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却又承认，国王与勇者的陨落，甚至万万千千民众的死亡与自己有关。
至于那些坏兽，她无可奉告。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世界都沸腾了，流言四起。
这就是希斯卡娜的态度，做过就认，哪怕那会让人误会。
对她而言，需要保守的秘密只有一个——那些坏兽是由人类变来的，
她不想让世界上出现第二个格瓦纳。
……
红莲魔女踏上了消灭坏兽的旅途。
她掌握着某种神奇的“诱饵”魔法，能够吸引大范围内的坏兽，就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向她靠近，然后殒命于火焰中。
她虽然是在为世界除恶，却也间接证明了，她确实拥有控制坏兽的能力。
世人对她的误解越来越大，各种添油加醋的故事版本被创造出来，渐渐地，她成了一位真正的魔女。
毁灭格瓦纳的罪人，残害英雄的歹人，控制坏兽的邪魔……
希斯卡娜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形容，话语如刺进心里的尖刀，疼得她常常在夜晚抹眼泪。
就如那位国王说的，她其实很在乎。
接下来的许多年，她再也没有笑过，灼热的红莲魔女，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女人。
直到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只坏兽了，她才大笑了一场，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高天之塔。
她曾是高塔的守护者，而现在，她能回来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再后来，有人为了早已消失的不朽之力前来拜访她。
她一一回绝了。
却不曾想，世界上又出现了新的谣言，说红莲魔女之所以毁灭格瓦纳王国，是为了独占不朽的力量。
故事越传越神，有人前来讨伐她，而且越来越多。
希斯卡娜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但每隔一段时间，又会有人重蹈覆辙。
她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的悲伤，到最后麻木了。
到底要怎么解释，还要杀多少人，这些家伙才肯放弃呢？
她不知道，只感觉心累。
……
砰——
最后一声响指过后，阮望跟着面具人，回到了希斯卡娜的房间。
时间过去了很久，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又亮了，太阳刚刚升起，但少女紧紧裹着被子，没有醒来的意思。
阮望坐在床边，轻轻拨动她耳边的红发，那些发丝很快又回去了原位。
在看过希斯卡娜的生平后，他大概明白，为何少女会对自己如此依恋了。
面具人看着两人，淡淡说道：“她的一生，满是欺骗、背叛、伤害、误解与谩骂，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阮望，你现在知道了吗，她为什么会如此爱你？”
阮望戏谑地笑道：“因为我是个好人？”
他像是在开玩笑，话里的意思却到位了。
面具人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没错，她虽伤痕累累，灰心死意，内心仍有对信任与爱的渴望，她渴望被人理解，渴望真诚的爱。”
“这时，她遇见了那位摆渡之人，对方是那般温暖，让她不自觉靠近。”
阮望点点头：“所以呢，能被希斯卡娜喜欢，我可太高兴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呵……”
面具人似乎被他逗笑了，目光转了个弯，落在希斯卡娜脸上。
“阮望，所谓信任，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尤其对她来说。”
“可是为何，她那颗受伤的心，如此轻易地便对你敞开了心扉，接受了你的温暖呢？”
阮望瘪了瘪嘴，问：“喜欢就是喜欢，你讲这么多大道理，是不是酸了？”
被嘲了一句，面具人并不恼怒。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向房间门口。
嘎吱~
门被轻轻推开了，三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他们是希斯卡娜昨天在楼下发现的孩子。
感受到动静，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睛，用冷冷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个…”为首的男孩眼神躲闪，拿出一个篮子放在地上，“那个…这个……”
篮子里装着几样水果，都很新鲜，有的上面还带着露珠。
不难猜，这是他们刚刚去摘的。
希斯卡娜坐起身来，动动手指，将那篮水果勾了过来，开口说道：“你们应该快点离开。”
孩子们连声称是，转身就溜。
但离开前，年龄最小的女孩却停了下来，对她喊道：
“谢谢姐姐，姐姐你不是坏人。”
显然，他们虽然无家可归，却也听说过高塔主人，这位红莲魔女的故事。
希斯卡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摆了摆手，催他们快些离开。
一旁，面具男收回视线，看向阮望，说道：
“你看，她虽然渴望被爱，却高设心防，抗拒与人接近，这是被伤害后的本能。”
“阮望，你有何德何能，能让她卸下心防呢？”
“你……”
阮望感觉，这面具人大概是个杠精。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小孩子做不到的事情，不一定自己做不到啊，没准自己就是希斯卡娜的理想型呢？
叹了口气，他笑着调侃道：“哎，我知道你嫉妒我的帅气，但咱能别老讲些意识流的东西行不？”
面具人似乎白了他一眼。
“那再说说你自己吧…”
忽然，面具人话锋一转，向阮望问道：“你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为何能毫无保留地释放善意呢？难道启明没有教过你，对陌生人要保持警惕吗？”
“因为她很可爱。”阮望秒答。
“不，她当时的态度很糟糕，并不可爱。”面具人反驳。
“但我觉得很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