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唯的反应很快，同样只在一个瞬间，他就展开了强袭金刚，接住了这一击。
超加速模式下的碰撞爆发出了巨大能量，整个下水道被拦腰截断，地动山摇。
十秒钟后，远离泉之城的排污河岸边，黑红相间的强袭金刚从入水口冲了出来，两只手臂上各抓着什么东西，露娅则是紧紧抓住他的背部装甲。
维持着超加速，戴唯一口气飞出去了很远，才停下来歇口气。
左手上，贝丽卡的尸体残破不堪，胸膛塌陷，里面的殖装和脏器破破烂烂，脑袋也碎了一半，剩下的那只眼睛中，似乎还能看到惊骇之色。
右手的法木朗还活着，可也在爆炸中身受重伤，断了一只手一只脚。
戴唯将纳米虫注入法木朗体内，稳定住他的伤势，才有功夫转头看向露娅，询问情况。
不用他问，露娅开口解释：
“戴唯，曼杰恩的共鸣病控制不住了，他已经疯了，现在控制他的是那套重锤，是海源公司。”
“重锤是海源公司开发的傀儡殖装，使用它的都是共鸣疯子，可以尽情压榨，所以性能极其强大。”
戴唯吐出一口气，问道：“使用重锤的人……会怎样？”
“绝对会死！”露娅语气认真，“重锤的共鸣负荷是2700频，除了用完就丢的共鸣疯子，没人能承受那样的负荷。”
戴唯嘴角微微抽搐，眼角划过一丝悲伤。
其实不问露娅，他也能猜到。
能在性能上正面碾压自己的强袭金刚，那样的殖装就不是给人用的，哪怕是共鸣疯子，用完也必死无疑。
“戴唯，那已经不是曼杰恩了。”露娅说道。
“嗯，我知道，”戴唯转过身，望向来时的方向，淡淡说道，“露娅，你带着法木朗大叔和…贝丽卡快走吧，我去送曼杰恩最后一程。”
“不可以！！”
露娅喊道：“我们可以一起走，来得及的！”
可是，戴唯摇了摇头，他指着远方天空上快速接近的重锤：“来不及的，你看，已经追上来了。”
根本没有逃掉，重锤早已死死锁定了他们的位置，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露娅扭过头去，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半秒停留，拿出一架便携飞行器，将法木朗扶上去，又收起贝丽卡的尸体。
她启动引擎，离开前，又回头看向戴唯。
“戴唯，不要死。”
戴唯淡淡一笑：“相信我吧，露娅，我会比他坚持得更久，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轻柔，像是在说遗言。
露娅没再说什么，收起留恋的目光，将飞行器加速，驶向远方。
戴唯这才深呼吸一口气，松开牙关，缓缓抬起眼睛，望向即将到来的重锤。
不久前才从泉之城逃出来，他清楚自己的状态——无论械力还是共鸣核心，都快到极限了，抑制剂也几乎完全免疫，精神濒临崩溃。
这样的自己，还能战斗吗？能打赢重锤吗？
戴唯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这场战斗比的不是力量，而是时间。
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但重锤又何尝不是呢，他随时都会燃尽，只要自己比他坚持更久，便能活着回去了。
双方都是临死前的最后一舞，如那翅膀染火的飞蛾，短暂而炙热。
唰——！
超加速模式下，重锤已经来到他身前，一拳挥出的同时，身上数门炮口也已经瞄准。
戴唯双目充血，也进入超加速，手臂挡住对方的拳头，另一只手予以还击。
轰！！
两台殖装体高速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将地表掀飞，沙尘漫天，然后下一个瞬间，两人又连续碰撞了十几次。
两道身影分开，然后才是打歪的飞弹和光束武器在周围爆炸。
轰轰轰轰！
在极速的世界中，远程武器都太慢了，用处只在限制对方闪躲空间，共鸣力的尽头，是朴实无华的肉搏。
稍微喘口气，两人同时从原地消失，再度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
每一秒钟，大地都会变样，数不清的空爆将岩石碾成粉末，远远看去，像是一场漫天的沙尘暴。
戴唯沉浸在战斗中。
一开始，他的脑子很乱，共鸣病击穿了思维防线，让他难以正常思考，连感官也失灵了。
思维好像分成了一百份，各说各的，集中不到一起。
那朝着自己攻过来的黑色重锤，好像变成了花花绿绿的毛绒玩偶，看着没什么力气，打人却很疼，天空变成了大海，大地也是……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
好晕，好乱……
他什么也看不清，目之所及都是扭曲的，不停变换的抽象油画。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眼前的抽象色彩中，也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谁……谁在叫我吗？”
“……”
他尝试抓住那道声音，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指。
耳边的声音又吵又杂，他越是努力回忆，越迷失在思维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很快，他累了，忘了自己上一秒的想法，意识往下方坠落…坠落……
但在这时。
他忽然尝到了一抹甜味，和一丝咸味。
柔软的触感像是温柔的怀抱，令人安心，周围的杂音被那柔软弹开，眼前混乱的色彩中，也逐渐出现了清晰的轮廓。
他看清了。
“露娅……”
……
视角来到现实，戴唯和重锤再次开战的十分钟后。
随着一声轰隆的巨响，大地最后颤抖了一下，随后不再发出动静。
茫茫沙尘中，重锤高大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共鸣核心不再闪烁，血液蒸发殆尽，像一具脱水的干尸。
它到达了极限，彻底损毁了。
而在另一边，戴唯躺在碎石堆里，身上的强袭金刚也受损严重，巨大的手臂被拆掉了一只，浑身破破烂烂。
相比已经死去的重锤，他虽然浑身鲜血，却还活着，这场耐力比拼，是他赢了。
可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超出极限的战斗摧毁了他的精神，他的意识正在崩溃。
他躺在那里，眸中没有一丝清明，脸上表情飞速变化，口中念叨着听不清的呓语，一会儿大笑，一会儿痛哭……
嗖——
有小型飞行器穿过厚厚的沙尘，从上空掠过，一道倩影从上面跃下，落在戴唯身旁。
是露娅，她安置好了法木朗和贝丽卡，独自回来了。
她爬上强袭金刚，手掌捧着戴唯的脸：“戴唯，你怎么样，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戴唯，求你了，回答我！”
“……”
她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戴唯的口中依然只有无法辨明的呓语，仿若疯癫。
露娅流下泪来，她知道，这是共鸣病临界阶段的表现，戴唯的意识即将崩溃，如果无法将他拉回现实，就会像曼杰恩一样，彻底沦为疯子。
可是，抑制剂对他已经没用了。
无可挽回了吗？
“求你了，快回来……”
“戴唯你忘了吗，你说……等我们有钱了，就不做旅客了，一起去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
“你还答应过我，一起远离世界，去月球…去更远的星球上看看……”
“什么都没有实现，你怎么能倒在这种地方，求你了……快醒过来。”
“戴唯！！”
她闭上眼帘，吻了上去。
甜蜜又苦涩的触感传递到了意识的最深处。
下一秒，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戴唯的眼神恢复了清澈，他从崩溃的边缘回来了。
“露娅！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喜道。
露娅热泪盈眶，死死抱住了他。
“……”
戴唯摸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明白了。
他解除右手的武装，用所剩不多的力气，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
滋…滋滋……
不远处，已经不再动弹的重锤身上忽然亮起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