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那位飘然若仙的空海开口了：“诸善奉行，诸恶莫作，所谓善行如何？心，身、语之作为能利益他人，便是善行，反之，则为恶。 ”
这话我听着耳熟，上次咱们不是辩论过了么，徐长安心道。
“善。恶亦出于心，依身、语而行。故知，善恶之根源皆是自心也。此心若被染污。愤怒从此心生，忌妒、欲望、傲慢等诸般恶行亦从自此心生。”
“所以呢？”徐长安直问结论。
“人妖之别，有如云泥，妖心即恶全出于自心，无须自辩。”
真是一位爱憎分明的大法师啊！徐长安脑中突然浮现出前世一部电影的某个名场面来：“大威天龙，般若诸佛，世尊地藏，般若，巴嘛哄！”
那位正气凛然，暴烈之气直冲天际，宛如金刚怒目的和尚好像叫法海......
不是眼前这位飘逸俊美的空海吧？
他忍不住一声傻笑，这才发觉失了礼，赶紧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法师是否太执着于相了？”
空海双掌合十，道：“但请明示。”
徐长安搜肠刮肚，尽量说得准确一些，“在下只是觉得，任何能用语言对善恶做出的区分，都可能产生逻辑上的问题。”
空海深望着他，面色平静如昔。
“譬如说阳春三月，草长羊欢，有饿狼觊觎于野，狼吃羊，羊死，狼不吃羊，狼饿死，此皆它们天生心性使然。”
“从羊和羊主人的角度来看，狼恶羊善。站在狼的角度看，它只是要生存。羊主人杀狼护羊，人恶非善，那么，它们哪个对哪个错？哪个善哪个恶呢？”
“所以呢？”空海也直接问结论。
“心性即是事实，事实只有一个，但因果却可以有很多。所以，善恶的标准，应该是解释而不是评价，”
空海微笑道：“你的意思，小僧好像懂了，只是你我皆为人，人妖善恶之势，岂非当以人心度之。”
徐长安摸了摸鼻子，笑道：“人妖有分别，佛性亦无分别啊。”
这毛病是他从前世一个叫“楚留香”的书中人物那里学得，他觉得装逼很好使。
空海微微一怔，道：“施主好辩才，小僧受教了。”
“多谢！”
徐长安心头也是长吁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是词穷理尽了，这一番看起来荒谬而又大费周章的辩论，对他而言，好像已是偏离了为青影开脱的本意，倒成了他对修行者的另一种方式的挑战。
异术比不上你们，可我嘴巴比你们厉害多了。
对了，谁让我苏苏姐看到这小和尚就发花痴呢！
空海看着他，突地露出一个极是愉快的微笑，道：“盼他日有缘，小僧能与公子抵足而谈，想来亦是快事一桩了。”
.....
戈壁的星空依然繁盛璀璨。
徐长安坐在客栈房顶上、开始与脸庞明显丰润的小度......度娘作许久没有的交流。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有点‘白莲花’的潜质了？
度娘的回答倒是很坦率：“你能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甚好。”
“在人妖神混杂的世界，这怕是一个最为不合时宜的品性吧。”
“是，幸好呢，现在还不是一个完全的乱世。”
“不然会怎样？”
“盛世当除佞臣，乱世先杀圣母......你没听说过么？”
我当然听过这话了。
可是我也很讨厌自己这种“滥好人”的性子啊，
就因为前日在沙漠里，那青影对莫愁灵体手下留情，自己便头脑发热救他？然而人家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更别说感激之言啊。
徐长安心下叹息：算了，妖特么就是妖！
......
倾城客栈到凉州大约三天时间，沿河西走廊北行，途经还会过两，三个较小州县。
祥子跟着就要返回龙头镇。
苏苏媚却告诉他，凉州是离这里最近的大城市，自己要去那里采购点货物，这样就可以同他一路走，有他这一个大男人作伴，路上也安全些。
苏苏姐多大的本事，徐长安心头有数得很，但人家既然这么一说，他就只有这么一听。
有这样的大美女同行，自然是好事一桩啊。
次日一早，徐长安，苏苏媚，还有她的一个小婢女，继续他们最后的一段行程。
一路上老板娘谈兴甚健，对沿途的地理风景，历史掌故，人情逸闻，无不各尽其妙，令人闻之如身临其境，
此外，她话中也有涉及人妖神三界，以及某些修行之事。
这让徐长安大感兴趣，本想多了解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但她总是寥寥数语，便一掠而过，让他意犹未尽中，又觉得似有深意隐约其间。
但有一处，她说得很是明白，远古时期，自金州以北，乃至东西两端的广大地域，原属万妖国所有，只是在一场传说中的人妖神三界大战之后，才归人族所有。
“昨日姊姊见那大妖，不惊不异，莫非他们常在此地往来？”
“这里临北冥之地尚远，且人妖两界互为绝地，哪有那么多大妖前来，只不过......”
苏苏媚想了想，又道：“我阿耶说，就这两年，他倒是见过几拨妖族之人自北而来，往西横向而去。”
“往西，西边有什么啊？”
“还是大戈壁呀，无边无际，除了荒漠，便是大雪山，冰川，沼泽地，对了，还有好些大小不一的盐湖呢。”
“据说有一个叫‘胭脂海’的湖泊，也被称作‘天空之境’，它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能将天地间所有的景物纤毫不差地倒映出来，非常之美丽，乃是上古妖后梳妆之处呢。”
“雪山，冰川，戈壁荒漠，还有美丽的盐湖，他们去那里干嘛......莫非去玩穷游，搞直播？”
“什么穷游，什么叫直播啊？”
“呵呵，小弟胡乱编撰的名词而已。”徐长安一怔，忙掩饰道，“令尊当时没有抓几个妖来一问？”
“咦，这些妖又没有伤人害人，抓他们干什么？”苏苏媚奇道，“昨天你不是因此据理力争，讲了一通善恶的大道理，让那三个家伙放了大妖吗？”
“你这观点倒跟我阿耶相同，嗯，他若见了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不知为何，听了她这随口一句，徐长安竟是心头一颤。
旋即他又回过神来。
虽然跟这位小姐姐说话，总有一种步步惊心的感觉，但比起祥子这般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人来说，可就愉快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