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纪

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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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天璇●非花非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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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雾然再度发难,飞花袭来,吕长歌大喊:“这一剑,是为易先生和所有被你屠戮的无辜之人!”

一道剑光穿过所有花瓣,直击在她身前,尚来不及喘息,又一剑紧随而至。

“这一剑,是为倒在天璇宫里的所有人,他们心怀天下才为阻止这场浩劫而来,可以无能为力,却不该败于如此卑劣的手段,比起你丈夫,你才是真正玩弄人心于股掌间的恶徒。”

忽然,吕长歌眼前有些模糊,但仍努力镇定心气。

雾然起身道:“我身为神,无需你来说教,你也为自己的狂妄轻敌付出了代价。”

“什么?”

“花香不进你的鼻喉,但你方才硬扛下一招,它们已自伤口深入骨髓,扰乱你的思绪,瓦解你的意志。”

“只有修行远在我之上的人才能战胜我,这世间没有人能瓦解我的意志。”

“我也一度以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没有至亲、挚爱,但你一眼看破我千年来不敢去想、不愿面对的真相,也许,胜败还有转机。”

“你!”

“非花非雾,无相无形!”

瑶池畔,玄清道长形单影只,经历了一场闹剧,没有谁能明白他心中的苦,而他也听不进任何劝说,只愿兀自一人站在池中的桥上。

“师兄!”

月色朦胧,岸边绰约的身影恍惚可见,他转身望去,看到分别片刻之久,却又好似三百年未见的人。

“凝心!你回来了!”玄清大惊。

“玄真师兄已经向我坦白了,其实你和凝书并没有什么,是你们众人为了我能离开,才合演一出戏。”

犹豫一阵,玄清不愿再面对她的目光,俯首道:“既然知晓,为何你还不走?”

“师兄!你好狠心,当真不怕我误解你,一时负气另嫁他人?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伤势未愈,很难在这场将要来临的浩劫中存活,可是,倘若你遭遇不测,天人永隔,难道我就能心安?”

“凝心,不要倔强。”

“师兄,随我离开好不好?你不欠这里什么,你的修行已远高过他们,何须再留下?”

“你不明白,天下间的仙山福祉,昆仑最为重要,一旦覆灭,众多地仙殒命,世上妖魔必将大行其道,涂炭生灵。就算师父他们能不再固执,放下执拗另谋居所,拖到此时此刻也已晚了,许多道行低微的弟子,还有山下的百姓们,来不及逃。无论是谁,又有怎样的借口,我决不答应他将此地毁去。”

“可是,我不希望南海琴仙和虞英的一幕,重演在我们身上,就算与你共赴黄泉,也好过我一人独活。”

“凝心!”

“无论你怎样说,我都不会丢下你独自离开,再没有什么谎言能瞒过我。”

“谎言……”云雾四散,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玄清眼角闪过一颗泪珠,“那我便发自肺腑,凝心,此时此刻我终于有了答案,对我,你再重也不过天下。没有你,我不知能否阻止浩劫,但定能挽救更多人,可你伤势如此之重,若留下九死一生。难道定要我亲眼目睹,悲痛欲绝,还是为了你舍弃一切?”

“师兄?”

“凝心,我不敢说让你相信我一定能活下来,若有命,我寻你至天涯海角,若无缘,从此相忘,勿再挂怀。但今晚你定要离开,这场昆仑浩劫,我必为世人而战!”

“我不听!”凝心挥起楚湘剑,一剑刺向玄清。

之前一剑,伤口仍血迹未干,但这一次,他决然反抗,迎面还击。一座剑阵浮现,击退眼前人,破碎了又一场梦。

回到天璇宫中,吕长歌似醍醐灌顶,畅快淋漓:“多谢你,这一幕在我脑海中重现无数,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即使再做千百次抉择,我也永不后悔。”

“为什么,难道,你是我命中的克星?”雾然口吐鲜血,展开双手殊死一搏。

吕长歌道:“因为我的挚爱,是这九州大地上的万里河山,是一花一木,是每一个人温暖的笑脸。你这扭曲的心、拙劣伎俩,就算变化出千重幻镜,也装不下我的情怀。”

雾气甚浓,夜空中所有盛开的繁花汇成一株,而一柄巨剑从天降下,一决生死之际,两人最后一招轰然而至。

片刻,无情重剑翻覆缭乱的花海,破碎了所有梦与幻境,之前被掩埋的云遥、炎钧等人,都一一浮出,虽仍在昏迷中,幸而尚未被吸干血,随着天璇星神落败,种在他们身前的曼陀罗花皆如梦影一般烟消云散,一番情劫化险为夷。

可雾然还有最后一口气,她手握巨门星蕴,双眼死死望向吕长歌:“我明白自己为何会输了,我所变化的人,都是在你生命中早已远去,就像两颗划过天际转瞬而逝的流星。直到前一刻,我才看见你心里悄然而生的一粒种子,可恨,要是我能早点发觉那九尾的身影,变作她的模样,胜负还未可知。”

吕长歌淡定望着星蕴飞至眼前,抬手接下,霎时,雾然浑身迸发出鲜血,如爆裂一般喷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笑声。

“你说得不错,我是七星宫最羸弱一位,但我却有最深的怨恨与执念,天璇星最后的惩罚,杀我者,将得我所赠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掌心一阵剧痛,吕长歌看见所有雾然的鲜血汇至星蕴中,渗入他的右手,画出一道血印。

“这是!”

“血神偈!”

世间最恶毒的诅咒,祭自身血躯,对人施以永不落空的咒语,只是万没想到,像传说一般的存在,竟会被眼前痴恨女子修得。

吕长歌撒手放开星蕴,却为时已晚,那血印成为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雾然道:“我恨你,恨你看穿真相,覆灭我数百年的信念,恨你阻止我向世人宣泄,恨你义正言辞地说教,我要将所有承受的苦,全数奉还!”

漫天血气飞扬,将吕长歌团团围住,手中掌印闪烁着耀眼的红光,他一道剑气挥去,雾然身躯却变得虚无,虽在一点点消散,可再也阻止不了她开口。

“我诅咒你,寡一世缘,飘零一生,最终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于天地!你活着时,所憎的浩劫灾难如影随形,所求的太平盛世永不可期。你所念之人双目失明,再也看不见你的模样,挂念你的人会因你离开,倍受苦痛煎熬,而那些你想要守护者,或因你而死,或葬在你自己手中!在你临终之际,会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嗜血狂徒,染尽无辜者鲜血,亲手毁掉你自己一生信仰与追寻。”

“够了!”吕长歌大喝,剑气凛然,退散了她的影子。

可夜空下仍有一缕青烟飘渺,肆意狂妄的笑声弥漫。

“血神偈一旦施展,亘古至今,从未食言,好好享受我为你安排的余生,走向命途的终点。”

雾然彻底离去,这一战,吕长歌兵不血刃,打败第四位星神,可不曾料到会有如此代价,一个将伴随一生的噩梦诅咒。早知这般,不如决绝一剑令其灰飞烟灭,可他却试图劝解一位恨至疯魔的女人。

“无知,这点偈语就能左右我的命运?”吕长歌不屑,从衣角扯下一块粗布,裹在自己右掌,只露出五指。

然而包裹住的刹那,一阵刺痛仿佛直入心底,他明白,虽不愿坦承,但为了遮住那抹不去的血印,从今往后,这一只护手也永远不会摘下。

他再度拾起巨门星蕴,环顾周遭倒下众人,仰望直飞天际的第四道光柱,苦涩微笑:“倘若杀了她,必定会有此一咒,让我来承受,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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