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门开了。
顾璟行来的时候带着少许的淡然，甚至说她的眼眸浮现出来了，恰到好的浓烈，只需要单单的看着她们。
林云歌就知道自己刚刚做的那些事情，都被人完完整整的听到了。
顾璟行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你就是这样想的吗？”
顾璟行首先是看了一眼，她裹着纱布纱布出血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了几口气。
“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你走吧。”
林云歌心虚的看了一眼顾璟行。顾远洋最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放弃了。
“回去吧。”
最后画上结尾的还是这样的一句话。
“你能跟我说说么？”
顾璟行顺着话题往下聊时我有些讶异，更多的却是了然。
结束至今，不短的一段时日了，期间林云歌曾多次撞进他的眼中，然后看见情潮浮浮沉沉，间或露出一点埋在波涛底下名为探究的欲望。
住院的那段日子，如果工作结束得早，他会带着保温盒饭来看林云歌——有多滋补养生没太大概念，味道较之公立医院的食堂好上许多却显而易见。
林云歌在递接汤匙的间隙抬眼，看见他拧着眉欲言又止，目光不断游移在我和病床之间，最后只憋出三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出院后理所当然地搬回顾璟行家，有时林云歌因疼痛在深夜醒来，床头的小夜灯没有关，只能无可避免地落进一双满含关切的眼。
他从报告或是什么文件中抬起头，宽厚的手掌抵在背部扶林云歌坐起，然后递上一杯温着的水。
他问林云歌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从来不对远口中漏出的阴霾表露过一丝半点的好奇。但林云歌知道克制和遮掩无法使念头消散，问询的冲动始终存在，或许藏在皱紧的眉间，或许藏在那只递来温水的手里。
林云歌看出了，也确实准备好应对的措辞，却沉默以应，只是凑上去亲吻他的额顶和吐出关切话语的嘴唇。
她笑着调情，笑着与他在静谧的晚间耳鬓厮磨，笑着说
“没什么，我没事。”
林云歌再一眨眼，冷眼旁观他将提问的机会从指间放走，将盘桓在心头的疑问收好封实。
直到今天，终于得见封条被小心翼翼地揭开，漏出细微的声调，语气像怕惊扰到枝头露珠而只轻轻拂过的风。
林云歌叹气，问是不是早就想问了，然后感觉到揽住顾璟行的手臂微微收紧，他在无声中给出答案。
林云歌缓声回答：“没什么不能说的。”
关于她的母亲，这不是什么值得逢人就说的故事，却也未到难以启齿的地步。
起初选择将它们烂在肚子里，只是因为没有告知旁人的需要。
顾璟行正义有余，却太过青涩。他有很强的责任心和使命感，认定每一桩案件背后都有一个穷凶恶极的罪犯等待落网，没被磨平的棱角成为他特立独行的资本。
过往他们无数次目光相接，或短或长的时间里，林云歌总能从他的眼睛中看见无可动摇的信念。
那个夏天顾璟行坐在别墅前的阶梯上抬头，仅仅一两秒的对视，他的眼神就已经将我俘获，无路可逃。
彼时林云歌哂笑一声偏开头，用厌恶来掩饰仿佛被看透的心虚，这一偏却似乎成为后续一连串自欺欺人的开端。年轻的、饱含壮志的挂着工作证风风火火的青年，隐去锋芒、深刻又内敛的支队队长。
很寻常，却又不寻常。
林云歌没有动摇；推断出证物可能藏在骨灰盒里时，林云歌没有犹豫。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没有推到手边的那杯牛奶，或许林云歌可以一直掩耳盗铃下去。
林云歌没必要选择这条充满最多变数的路。直到她握着笔坐在桌前，面对几大张空白的稿纸，为了完成一份检讨而不得不追溯记忆时，才恍然发现，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画面居然是他坐在副驾驶上侧过身，用装满沉稳可靠的眼睛和林云歌对视，语调裹上珍重的皮袄。
顾璟行说：“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我就只是相信你。”
山道湿滑、泥泞，不方便行走。脚踝的伤刚好，应付起来还有些勉强。
林云歌望着眼前平缓温柔的山坡，索性放松身体，往后靠进他的怀抱，极轻地舒了一口气。
林云歌足够了解顾璟行，所以也合该相信他。抛开发乎本能的隐瞒和伪装，亮出明晃晃的坦诚去面对他。
面对那些灰败的过往。
林云歌在庞杂的幼时回忆中挑拣，用客观的语气描述总是充满清新剂气味的别墅、精致瓷瓶里衰败的鲜花、藏着秘密的地下室、刀光剑影下的罪恶和代表着费承宇精神延续的我。又低头，直视着摊开在眼前的手掌的同时，也窥见过往遗留下的弊病和沉疴。
纵横交错的掌纹里深埋着裂性的红、扼断的呼吸、还有终结的生命。
狠毒狡猾，精明冷酷，他的继承人却显得有些软弱，既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操刀手，却也没有忤逆命令的勇气。
林云歌思路被打断，顾璟行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好好想想。”
想，想什么？
想他知道一切后，会怎么看待这样的我？
林云歌应该对虐待过的动物忏悔还是痛斥那些懦弱又无能的时刻？
不，不是，不是这些。
他要林云歌好好想想她母亲，为什么痛苦地捱过这么多年年直到林云歌长大才离开，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选择死亡的解脱。为什么，为什么？结论仿佛呼之欲出。
林云歌被顾璟行转过身子，他看着我，我只能和那双眼睛相觑，一如初见般再次摔进他铺开的网，却又与当时大不相同了。
如今林云歌再没有偏开头的选项，哂笑和挑衅也早成了压箱底的废纸，墙角蛛网下的灰。
“她爱你，我也爱你。”
答案被抛出，再晃悠悠落下。
爱我，母亲爱我，顾璟行也爱我。爱，母爱，亲情；爱，伴侣，爱情。爱人。
这些词语在不知不觉间竟从遥不可及的地方掠至眼前，将林云歌对于亲密关系认知里的空白填补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