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像是了一层水雾，估摸着真是刚睡醒，那双桃花眼半睁着，嘴上没个正调，稍微有点哑的声音在心尖儿上拨了两下，那点儿气也被他给拨散了。
他手里捏着手腕儿揉了两下，真是个祖宗。
林云歌随手关了客厅和浴室的灯，攥着这个神志不清的人往卧室带，连着摁了两下卧室灯的开关调了个暗点的光。
她转身去床头柜扒拉吹风机插上，指尖揉着顾璟行的头发，手法跟给林意吹毛没什么区别，
“你这是睡醒有精神了，又欠收拾了是吧？”
吹风机的声音实在太吵，他那点慵懒的语调被强风揉碎跟挠痒痒一样轻飘飘地钻进她耳朵里，那语气大有挑衅的意味。
林云歌指腹贴着他头皮一点点把他那点儿尊贵的毛儿给吹干，果断地拔了吹风机，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手伸过去捂着人的眼给摁床上
“给我老实点。”
顾璟行手心下的睫毛眨了几下，就这么搭着给他隔绝了所有的光，遮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冬眠这个行为习惯可算是给他养了个差不多，蹑手蹑脚地把最后一点光摁灭，躺床上把人圈怀里跟着睡了。
路灯“啪”地一声关了。
和市中心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景象不同，上头给分配的小区老旧昏黄，散发出一股沉闷腐朽的破败气息——是啊，这儿连路灯都会时不时歇菜。
温麒奕例行公事一般的回复还明晃晃地摆在手机上，显示未读。
没了灯，手机屏上仅有的三个字简短回复尤为刺眼。
大约是方才对着曲烟烟的大红后车灯盯了太久，两只眼皮不住地发酸发涨，难受得叫人几乎睁不开眼。微微闭目，抬手按揉几下眉心和隐隐钝痛的眼眶，心底悄然叹了口气。
第一印象是个让人讨厌的领导，自视甚高，学院里带出来的高端正派和冷淡严厉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满脸写着规章条例的严苛领导能分出心思来关心她，跟那姓张的比倒是……
曲烟烟思绪在周围亮起的一刻骤然被打断。头也没抬就知道间歇性罢工的灯泡又精神了。
她视线再次移回未读消息的红点上，思索片刻，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可回复的。
于是转身回家。
她拖着脚步上楼开门，吸了口气瘫在床上。终日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不知怎么从顶端漏了丝光打在对床的镜子上。
进门带起的灰尘漂浮在半空，安静得几乎诡异。而越是安静，不安的心跳声就越发明显——稍一侧脸就能看到镜子里的面孔，那张、无论如何也与解行有天壤之别的面孔。
她眼角眉梢的神色、唇角提起的弧度、惯有的神情……差距太明显了，简直毫不相似。再这样下去肯定能被条子看出来，到时候、到时候……双唇颤动忽然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霎时虚空中仿佛出现了数道目光利剑般直直刺在身上，无处遁形。
曲烟烟扭过脸或许可以逃避映像，拿过被子遮住也可以，用衣服蒙住，只要不被看到就可以……
她窒息感顺着胸口扩散开来，灼息全数喷洒在贴面的布料上，目之所及，尽是黑暗。掀开东西侧身小口呼吸，新鲜氧气涌入冲刷神智一时更加恍惚。
手指插入发根揪得头皮隐隐作痛，无数虚影在眼前走马灯般晃动，积压的情绪像沸水不断在胸口翻腾，毫无办法只得死死攥紧手腕低喘暗自发泄平复。
那就，再撑到明天。
“你走吧，你走吧，钥匙在，在鞋柜...上，你走吧。她也会走，一定走。”
等待面前打扮地珠光宝气奢华至极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出了房子，直到那扇门关上。
曲烟烟才敢将低低抽泣的声音放大。原本就没什么人气的房间里此刻只有茶杯陪着她哭泣，小狗的呜咽和嚎啕大哭的声音交融在一起，狼狈又可笑。
“温麒奕...“
小家伙蓬松的毛发不断磨蹭着她的脚裸，可就算这样也无法安抚心中钝痛的感觉。就像是在心脏上插入了一根又一根纤细又磨人的针。
联通着整个身体将刺痛感传向四肢百骸，引得她头脑混沌，稍稍一呼吸就疼得眼泪直流。
噩梦一样...一切都跟噩梦一样。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被隔绝门内，偶然想起十几年前，她在医院走廊拿着母亲的诊断单也是这般嚎啕大哭。谁也没有，没有人能帮她，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救得了她第一次，那又能不能救得了第二次呢？
曲烟烟哭声渐渐消失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扯了茶几上的纸巾攒干眼中的泪花，因着坐了许久腿有些酸麻，就这么伸长了腿在客厅安抚受惊的小狗。
小家伙倒是个好脾气，伸手摸摸头柔声哄两句便又撒着欢儿地往她怀里钻。垂眸望着这只充满来历的小狗唇角勾起的微笑却越发苦涩。
这个地方不能再多待一秒。
去奢望不属于她这个世界的东西，难怪要摔的这么重，这么痛。
曲烟烟这般想着，泪腺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制造些什么东西来让她难过。摇摇晃晃站起身在屋内走进走出，因为她的旧衣服被都扔的差不多了，收拾起来也很容易，不一会儿便装好了她的行李。
关上了家中的灯，钥匙也被她放在了鞋柜上。轻微挪放东西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却被无限放大，吸吸鼻涕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怀中的茶杯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抬头望着她发出了疑惑的呜咽声。
曲烟烟抬手轻抚它柔软的毛发给予安慰，踏出房门轻轻合上。
凛冽冷风扑面而来，条件反射地将茶杯抱紧了裹进大衣里，一手拿着行李箱转身离开了这个她曾经认为是一生归宿的家。
她小的时候犯傻，尚可以说是年幼无知，现在呢？还没学会教训，岂不是活该。
换来的代价，就只有拖着这千疮百孔的身子在偌大的城市中，艰难寻找属于她的安身之所罢了。